狄初咬着牙没有啃声,而他知道祁正雄去世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他和祁凌已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总是从旁人口中打听对方的消息。
在祁迟打来电话后,狄初坐了会儿,调整好情绪,走出病房,拨通了祁凌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接上。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竟是谁也不知该如何先开口。
最后是狄初打破沉默:“凌哥,叔叔他……”
“……没了。”祁凌说,“几天前去世的。”
“对不起,我……”狄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没事,只是我最近回不来了。你高考那天,我会回来的。”
狄初心尖一疼:“不,不用回来。”
两人都已十分疲惫,怎能再让彼此奔波劳累。
“我不放心,我想回来陪你。”
“不,不用回来。”狄初咬牙说,“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事,乐队也该过去了。你不必回来。”
祁凌沉默半响,拿不准那句“你不必回来”,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但他不敢猜,他不想破坏现在这样难得的时刻。光是听到狄初的声音,就足够让他退下所有强装的盔甲。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狄初耳边是惊雷阵阵,与狂风呼啸。雨水击打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一声声有如心跳。
狄初想,今年的夏天来得是有些惊心动魄了。
耳边的扩音器里,祁凌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又在忍耐什么。
狄初说:“凌哥,你在我这里,不必逞强的。”
半响,那边传来一声呜咽。
祁凌说:“……我没有爸爸了……”
像是终于认清现实,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像一阵风,一捧水,稍不注意,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狄初的呼吸猛然紧张,心脏宛如被无形的强力撕扯。很快,那边有了细碎的抽泣声、呜咽声。
对于狄初来说,这是全然陌生的声音。
是了,狄初有些悲哀地想,从来从来,都是他在向祁凌索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无法无天的男生,也会有脆弱到痛苦的时候。
从来从来,都是狄初在放肆。
从医院醒来时,是他在留了一行泪在祁凌手心里;做噩梦时,是他在祁凌怀里哭得压抑,耳边是祁凌缓缓而唱的《我要你》;再往后,他的每一次悲伤、脆弱,祁凌都如数接纳,毫无怨言。
祁凌一直在包容他、心疼他,狄初却从未见过祁凌流眼泪的样子。
如今听到了,祁凌头一次这样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像迷途的羔羊、落单的狼。
而狄初没有任何办法,抱不到,看不到。
说一句:别哭了。
都显得苍白无力。
狄初静静地听着祁凌发泄自己。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原来自己还是如此弱小,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命运相对抗。
狄初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寒意从脚尖往上钻。
他不止一次地思考,生活、人生、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咱们来讨论这个话题:
人生、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来来来,欢迎甜心们在评论区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
第 86 章
高考的脚步如约而至,夏季已有蝉鸣在嗡嗡不停。
狄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边没有祁凌。他的座位还是那么乱,一如从未离开。狄初没有动手去收拾,他怕一收拾,就是提醒自己,祁凌不会回来。
最后一次班会,程司从做主持,邀请每个人上台讲话。
前面讲了些什么,狄初并没听进去。直到程司从叫了他的名字。
狄初一愣,然后缓缓抬头,像是刚从梦中醒来,还带着迷茫与些许……忧伤。
狄初没有推辞,一步一步走上台,他说:“我今天讲话,不仅代表我自己,也代表祁凌。”
祁凌很久没来上课,并且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曾经相熟的同学,都一言不发。
狄初看了一眼大家,接着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往后天涯海角,大家,各自安好。”
狄初只说了一句话,便往台下走。
半响,掌声雷动。
我会记得与你们一起赶作业。
我会记得集体逃课。
我会记得集体罚扫操场与厕所。
我会记得你们逃课来看我们比赛。
我会记得这场说散就散的青春里,始终有你们的笑脸。
我会记得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你们把我拉入这个大家庭。
所以到了离别之际,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没办法煽情,只能简短再简短,这样你们就看不出我有多舍不得。
我有多希望时间回到去年八月。
我刚来到这里,刚认识你们,刚认识祁凌。
缺心眼做最后总结,难得哽咽。他挥了挥那把永远没有开刃的菜刀,笑得不那么自然:“兔崽子们!一个二个!过三天好好考!考完了!老子请你们吃大餐!”
“一开始我总觉得,什么狗屁班级!管个几把!不管了!但有一次,你们集体给某位老师送生日礼物,我就觉得,这个班自有它的闪光点!”
“高考完了!想怎么疯随你们!老子只有一个要求。”
“多年后,不要忘了你身边的人。不要忘了日日夜夜与你一起拼搏的朋友。不要忘了,咱一班的班训——”
接着,全班高声呼喊:“团结友爱!牺牲奉献!”
高中时,人与人之间是不存在利益纠纷的。顶多同学之间有点小吵小闹,而很多年后,当你回首时,你会发现,就连这些争吵,都变得弥足珍贵。
因为,高中时代,你们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至少都是真心的。
而当你们踏足社会的那一天,这一切,你们都会怀念。
高考前一天,学校放得很早。
狄初把自己和祁凌的书,全送给了来学校收废品的叔叔。以后再也用不到了,他想,送了也好,这样就没有退路。
无论考的如何,自己都不会复读。
狄初背着包,独自在学校闲逛。金乌西沉,人去楼空的学校变得寂静空旷。
他顺着第一天报到的路线,从校长办公室,再到两人初遇的厕所。他还有意在门口点了支烟,进去时,他站在那个隔间门口,敲了敲门。
狄初说:“祁凌,你在不在。”
明知你不会在。
厕所里连回音都消失,狄初感觉自己眼睛有些酸。时间走得太冷酷,再推开这扇门,已看不到祁凌那张痞笑的脸。
狄初从没想过,最后高考还是自己一人去参加。
从没想过,现在连电话都不敢给祁凌打。
他一定很忙,也是自己阻止对方回来。所以,狄初,谁都有资格难受,就你没有。
长路本就坎坷,何必惺惺作态。拿刀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狄初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对着隔间里的空气说:“凭什么要认识你。”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时怼上的对话。狄初记得很清楚,接着他转过身,拽着步子往外走。
忍住鼻尖酸涩。
他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达当初接听徐陆电话的那层楼。狄初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然后把烟在围栏边戳灭。他顺着往下看,破败的操场,完好无缺的篮球框。
一切,都和初到时,一模一样。
狄初站了会儿,手臂趴在栏杆上,将头埋了下去,把眼睛压在了胳臂上。
黄昏的校园无人问津,连经过的归鸟都不会发觉。
有位少年,埋着头,双肩颤抖。
高考那天,狄初没有多大的感觉。带上所需工具、准考证,给奶奶道别,便自己出发考场。
狄初发觉,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很热闹。
义务送人的司机,警车开道,熙熙攘攘的家长,踌躇满志的同学。好像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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