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事故(22)

　　虞停云好半响没说话，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但握着他手腕的手却紧的发疼，辛芍挣扎，下一秒就又被男人紧紧压住。

　　“怎么这么犟啊。”虞停云嘶哑开口，眼眶却泛了红，“一定要生病了才肯说实话。”

　　辛芍迷茫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虞停云摸了摸他晕红滚烫的脸颊，俯下身用力抱住了他。

　　“坏芍芍。”虞停云咬他的耳垂，哑声骂他，“一次次拒绝老公，怎么这么坏。”

　　辛芍闷哼，推拒着他颈边毛茸茸的头颅，虞停云和他小声说着话，他却像累极了似的，半眯着眼又要睡过去。

　　“醒了要是敢装忘掉，就把你关一辈子。”

　　意识消散前，男人沙哑的声音贴到耳边，咬牙威胁他。

　　他贴的很紧，像是怕他跑掉，辛芍垂在一旁的手无意识地挠了挠掌心，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才不听你的话。

　　

　　辛芍是被辛意叫起来的，他这次烧的不厉害，吃了药就好了不少，辛意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捧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身体太差了，老要生病。”

　　辛芍摸了摸他的小脸，哄他，“没事的。”

　　虞停云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出了门，辛意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跑过来，跟他说爸爸出门了，交代他好好照顾妈妈。

　　他一边说一边瘪嘴，吭哧吭哧往他床上爬，跟辛芍抱怨，“我肯定会照顾好妈妈的呀，我是世上最喜欢妈妈的人。”

　　他撅着小嘴凑过来，去亲辛芍的脸颊，大声说，“比爸爸还要喜欢！”

　　辛芍身上有些软，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笑，搂着他坐过来，捏他的脸，“好，妈妈也最喜欢我们宝宝。”

　　“真的吗！”

　　辛意开心地捂着脸，在他怀里摇来摇去，他的手指微微分开，透过缝隙偷看辛芍，兴奋地说，“妈妈终于最喜欢我啦！”

　　他的小身体柔软地嵌在辛芍怀里，辛芍被他说的好笑，点着他的额头温声说，“一直都喜欢你啊，小笨蛋。”

　　辛意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才不是呢，妈妈以前最喜欢爸爸，天天要爸爸抱。”

　　辛芍愣了，辛意却还在继续说，“我问妈妈好多次，妈妈都说更喜欢爸爸，小意那会好伤心的。”

　　辛芍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他看着怀里缠着手指玩的小孩，声音发紧，“什么时候？”

　　辛芍年少时恨虞南山都来不及，就算后来关系缓和了，也不可能跟他说…爱这个字。

　　辛意懵懂地睁大眼，看着他妈妈苍白震惊的脸，急忙捂着嘴，“哎呀，我又说漏嘴了。”

　　他慌里慌张地想跑，却被辛芍紧紧抓住，辛芍怕吓到他，抓着他的小手亲他，像往常一样跟他玩闹。

　　“宝宝，妈妈什么时候说的，告诉妈妈好不好？”

　　“可是爸爸不让说…”

　　小孩迟疑。

　　“为什么…？”

　　小孩瘪着嘴，不开心地说，“爸爸说妈妈生病了，说了妈妈就好不了了。”

　　辛芍如遭重击，半响都回不过神，他呆呆地开口，“但我不是…我不是，早就好了吗？”

　　

　　

　　第二十一章

　　

　　辛芍的世界，被一条分水岭划为两个极端。

　　前半端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后半端是支离破碎的混沌现实。

　　而在这场混沌现实里画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是虞南山。

　　虞南山之于他，是痛苦，也是绝望。

　　辛芍生病，是在怀辛意的时候。

　　那时候虞停云刚离开华国，辛芍的精神不太好，每天都是恹恹地一个人呆着。他休了学，又怀着孩子，哪都不能去，虞南山工作也很忙，家里除了一个照顾他的阿姨，就只剩他一人。

　　辛芍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时常吃完饭就回到房间，坐在窗边发呆。

　　这是他最安静的时候，每天就呆呆地靠着窗往下看。然后某一天，他突然想拉开那扇窗，他盯着窗户魔怔，手情不自禁地拉开旁边的锁扣，风从缝隙里透了出来，混着一股青草的芬香，辛芍着了魔，头拼命地向外伸，手撑着窗台想要让自己离那青草更近。

　　肚子压到窗台时很痛，可是依旧阻止不了他，窗外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辛芍拼了命地想冲出去。

　　但只有几秒，他就被人用力拉了回去。

　　剧烈的喘气声和碰撞声唤醒了他，家里的阿姨抱着他崩溃哭喊，问他要干什么。

　　身旁洒满了玻璃碴子，几颗圆润的樱果滚到他的手边，辛芍坐在地上呆呆地没说话，目光却转向了不远处的窗户。他呆滞地看着那扇窗，好半响才小声说，“对不起。”

　　阿姨大哭，他的身体被抱着摇晃，辛芍像做错事了一样低下了头，手指碾了碾指腹，迟钝地想，对不起，我好像生病了。

　　没人招惹他的时候，辛芍会是个很乖的好孩子，可能看上去有些凶，但其实他很好说话，有自己的一通道理。

　　辛芍很简单，也很直白，可是生了病的辛芍，却一点都不好。

　　他的精神差到极点，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快撑不下去，可他不许阿姨告诉虞南山，“我不想他知道。”

　　辛芍平静地指着窗台说，意欲明显，“你看不住我，但我可以控制自己。”

　　阿姨含着泪摇头，辛芍却在这件事上异常坚决。

　　辛芍撑了一个月，虞南山对此一无所知，但第二个月，情况就急转而下。

　　他开始吃不下饭，深夜也无法入睡，连脾气也变得反复无常，虞南山与他夜夜睡在一起，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他的变化。

　　虞南山强硬地带他去看医生，陪他治疗，辛芍无法配合，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死掉，他缩在角落里崩溃大哭，说他撑不下去了。

　　他的肚子已经凸起，摸上去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明明是新生的喜悦，辛芍却对他恨之入骨。

　　“我不要他，我不要生你的孩子，”

　　彼时虞南山已经抓到他好几次打自己的肚子，男人沉默着靠近他，捧着他哭的湿漉漉的脸，仔细地给他擦眼泪。

　　“不能打他，他是小芍的孩子。”

　　“不是…呜呜不是。”辛芍哭着摇头，“是你的，我不要。”

　　虞南山平静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次，“是小芍的孩子，只是小芍的。”

　　虞南山推了所有工作回家陪他，他怀着孕不能用药，身体越来越差，虞南山知道他痛苦，每天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笨拙地唱儿歌，哄他开心。

　　辛芍的情绪失控的厉害，他时常失眠一整夜，或是昏睡一整天，虞南山一时看不住他，他就会打开家里任一个能打开的窗户，着了魔似地往下看。

　　家里的窗户为此全部焊死，但他某次却趁虞南山睡着的功夫，跑到楼梯拐角，抿着唇坐在那。

　　“咚——”

　　虞南山被动静惊醒，一睁眼就去找身边的人，但怀里空空荡荡，虞南山怔了一下，发了疯似地往外跑。

　　他喘着粗气推开门，却看见辛芍坐在台阶上朝他

　　看，他手里拿了个杯子，见他来了，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虞南山心跳的激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蜷起，他的指甲嵌到掌心深处，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用那双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辛芍。

　　“辛芍…”虞南山咬牙切齿地叫他，“你要干什么？”

　　他太累了，辛芍情绪反复崩塌，虞南山不敢放任他一个人，连工作的时候都要把他抱在腿上，可他只不过熬不住睡着了一会，辛芍就急不可耐地跑出去，用这种方式吓他。

　　“…我要停云。”

　　辛芍却哭了。

　　他抿着唇，把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孩子一样仰着头哭，“哥，我要停云，你还给我。”

　　那是辛芍第一次叫他哥，却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他仰头背着手的样子，都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孩，一如往常无数次面对着他的时候，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