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01)

　　回过神，秦宇听见他的话，笑了一下说“陛下您说错了，两国不是修好，而是明月对大雍称臣”
　　“对、对”明武帝忙不迭的点头，回答说“朕说错了”
　　“陛下在明月仍可自称皇帝，但言及我皇陛下必须称臣，此外明月每年需派人至京城朝拜纳贡，每三年陛下亲自到京城觐见我皇陛下。明月二十三郡，除抓捕盗贼流寇的守备军，不许驻军，明月城由晋军保护，除官府衙役外，不许有任何明月军队。本王大将安定候，督明月事，有权过问相府一切事宜”
　　明武帝的唯唯诺诺，让他懒得多费唇舌，一口气的都说出来。
　　“这··”明武帝难得犹豫，白色的眉毛抖动着，许久才点点头“尽皆听从晋王吩咐”
　　秦宇托着下巴，表情淡然，继续看着他说“本王还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成人之美”
　　“晋王请讲”
　　“成王司马绍钧”
　　晋王的话刚刚出口，明武帝抬头看着他，眼里神采一闪而过，似是料到，又似是得意。
　　“本王希望陛下立成王为太子，并将张氏之女嫁于成王”
　　“什么？”明武帝诧异。
　　秦宇早就看见了他之前的表情，心里一阵厌恶，眉心一皱声音有些冷的说“陛下没听清？”
　　“成王一向仁孝机敏，朕早想立他为太子”明武帝赶紧说。
　　“京师雄伟，本王一直想邀明月皇子前去游玩，不知可否？”
　　“不知晋王殿下想邀哪位皇子？”明武帝探问，心里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确定答案了。
　　秦宇看着他笑了，微微欠身凑近些说“所有”
　　所有··明武帝看向晋王，有那么一瞬间目光矍铄，不过很快就消散了，变得更为颓丧，无力的点点头。
　　“多谢晋王抬爱，朕自然愿意”
　　“谢陛下”秦宇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袖，对他说“陛下好好休息，小王就告辞了”说完大步向外走去，门口李晗立刻上前，跟在身后。
　　“好好保护这个老家伙，皇宫没有本王的命令，一人也不许放进去”
　　“是”
　　晋王行辕
　　秦宇看着还站在书房的赵志平，摇摇头“先生，你还没放弃”
　　“微臣做最后一搏”赵志平行礼。
　　“先生”秦宇坐下，召他也过来坐下“本王不是和您说了，成王诡诈，几次欺骗本王，想致本王于死地，本王如何能迎娶这样的人为王妃，岂不是朝夕都有性命之危”
　　“王爷不知宣仁皇后乎”赵志平显得有些急切“晋王宫庞大，何处不能关住一个王妃，王爷何必担忧”
　　另辟别处，幽禁成王，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当真能威胁的了晋王？
　　赵先生还真是··秦宇暗自腹诽，继续对他说“志平，太后和温候已急不可耐了，建平军制实行到如今，已不可小觑，难道坐等他们壮大，然后对付本王，本王之所急还在朝中，至于明月··”
　　他给赵先生到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说“已变成掌中之物，待整肃朝内后，羸弱不堪的明月，还不是顷刻之间尽入本王之手”
　　“恐怕生变”
　　“先生，明月皇子，尽皆被本王带回京师，明月还有安子期镇守，徐徐收拢八大世家，何变之有啊”
　　如此说来···赵志平听到所有皇子尽皆被带走，心里略微放心一些。
　　他本意是逼明武帝禅让，然后彻底拔出明月八大世家，以晋军之强在明月强推国政，然后携此之势返回朝中逼少帝不得不退位。
　　可晋王的意思是先整肃朝中，推行国政，以免赵王、太后等人作乱，然后再灭明月。二者看起来只是一先一后，实则大不相同，前者，晋王有明月皇帝之尊，而如今却仍是少帝之臣。
　　长叹一声，赵志平忽然跪倒，以头触地郑重的说“王爷那日说，要同臣一起拯救苍生，可还记得”
　　“先生”秦宇扶起他，郑重行礼说“本王一刻不敢忘”
　　“微臣明白了，微臣谨遵王爷谕旨”
　　“呵呵··那就劳烦你好好安排余下事宜”秦宇拍拍他的肩膀，赵志平行礼称是，告退而去。
　　花厅，司马绍钧半垂着头等待着，屋内虽然温暖，但他仍系着厚厚的披风没有解下。
　　“成王殿下”秦宇自一侧走进来，坐到椅子上对他说“这些日子，身体可好些？”
　　“已无大碍”司马绍钧回礼。
　　“如此甚好，本王可是有桩喜事要送给你，成王想必听说了”
　　司马绍钧咬着牙，顿了一下，声音平稳的说“是”
　　“三日后，殿下册封大典，同时迎娶张氏，可谓双喜临门，本王在此先恭贺你了”秦宇看着他说。
　　“如此是不是··有些仓促”司马绍钧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
　　“不仓促”秦宇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悠悠的说“新年将至，本王思念故国，所以··不仓促”
　　晋王站起身，慢慢的又走了出去，司马绍钧施礼，然后缓缓转身，推开门，一阵寒风刮的他浑身颤抖。
　　三日后，成王被册封为太子，明武帝颤抖着手臂，将金冠带到司马绍钧头顶，众人跪拜。
　　秦宇坐在一旁，看着阶下跪拜的众人，又看看年老昏聩的明武帝。
　　司马绍钧生不逢时，不该生在明月，这片疆土已经腐坏到了尽头，仅凭他一人难以力挽狂澜。
　　“可惜你看不出，你早已沦为这片疆土的祭品，尽管你无比适合那身金龙蟒袍”低喃了一句，秦宇一下子站起来，所有人包括明武帝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恭喜太子殿下”晋王说完，底下的众人才回神，跟随着高声说“恭喜太子殿下”
　　司马绍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蟒袍，再抬头时晋王已然转身离去。
　　建平三年十二月，明月对大雍称臣，割玉南江北三郡献于晋王，明月军解散分散各地。同月成王司马绍钧被立为明月太子，迎娶丞相张辅之女。
　　曾经的成王府，如今已是太子府，朱红的大门前车水马龙，一改之前冷清的样子，庭院内披红挂彩，灯火璀璨。
　　张氏是明月八大世家中最大的一支，张氏之女大多入宫或为贵妃，或为皇后，地位尊贵，司马绍钧被立为太子，迎娶张氏乃是惯例。
　　晋王一手促成了这一切，善于揣度的明月众臣思衬着，也许晋王想要的傀儡，不是年迈的明武帝，而是成王。张氏和成王的婚事，是晋王对八大世家的示好，晋王仍保护他们超然的地位和利益。
　　喜宴的最上首，只有晋王和司马绍钧同坐一处，低下的众人都温文尔雅的相互谈论，时不时会有人站起来，冠冕堂皇的说上几句，然后举杯恭贺。
　　秦宇靠在椅子上，显得有些疲惫，瞥眼看去，司马绍钧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配着烛火的光亮，将脸颊也染红。
　　他看着眼神晃了一下，想起好多年前的穆小侯爷，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梦。
　　当··青铜酒爵重重的放下，秦宇被那声响惊回神，才发现司马绍钧那红晕不是染上的。
　　“如此痛饮，太子殿下未入洞房，便已醉去”秦宇劝了一句。
　　洞房··呵！司马绍钧转头看他，许是醉了，他的眼里再没有了儒雅得体，没有了一贯的克制。
　　“你说过会放过明月”
　　“本王没有放过吗？”
　　“可是”司马绍钧目光看向前方众人，指着自己大红色的喜服说“这不是放过”
　　秦宇眉毛一扬，身子往他那边一偏，压低声音说“那个老不死的还在皇位，你成为了明月太子，司马绍钧这就是放过，本王的放过”
　　司马绍钧看着他嘴角的冷笑没有说话，盯着酒杯中的倒影，停在那里。
　　“太子殿下，你该谢谢本王”秦宇撤回身子，看向前方淡淡的说“否则你哪能如此轻易成为太子，张氏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你”
　　“没错”司马绍钧忽然笑了，一把端起酒爵“王爷还没有恭贺我”
　　目光移到桌上的酒爵，秦宇顿了片刻，慢慢端起“本王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两杯相撞，秦宇一饮而尽，微微眯起眼睛，赞叹的说“好酒”
　　“确实好酒”司马绍钧放下酒杯。
　　二人没再说话，又过了许久，树影移位，秦宇看看时辰，站了起来，众人一见晋王站起来，立刻收了声音，看向晋王。
　　“本王不胜酒力，已经醉了，诸位大人尽兴”说完，便带着李晗离开。
　　晋王走后，众人相继散去，这太子府很快又变得清幽寂静，贴身小太监小李子慢慢走了进来，站到司马绍钧身侧。
　　“太子，该歇息了”
　　“你把这个交给太子妃”司马绍钧拿出一张信笺，独自起身向外走去“就说本宫在书房”
　　“是”小李子目送他离开，摇头离去。
　　“太子说什么？”张氏看着小李子问。
　　“这是太子让奴才交给您的”小李子躬身，将信笺托上。
　　张氏接过信笺，小李子退去，她低头看去，蹙眉一声长叹，心里那股不平退去许多。
　　山河破碎，苟活于世，无颜相见，望卿谅解，这十二个字是王朝落魄的无奈，也是旧梦破碎的难过。
　　晋王行辕
　　秦宇做了一个年少时期的美梦，正是惬意情浓之时，他忽然心口一阵疼痛，瞬间翻身从床上坐起。
　　“李晗”他捂着心口，脸色难看，本王真不该喝那杯酒。
　　“王爷”李晗一下子冲了进来，晋王声音艰难，他还以为有刺客。
　　“去··请太医”
　　晋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李晗急忙奔了出去，没有片刻太医就来了。一番折腾后，秦宇在喝下一碗苦的吓人的药汁，才堪堪好受一些。
　　唉··这一夜未眠为哪般啊！本王真是蠢到家了。

　　☆、返回建邺

　　建平三年十二月，晋王命安定候率军七万，水师五万，屯驻于明月两江交汇盛京城，任金南刺史、天子特使。
　　金田关以南，玉南江以北三郡军政要事皆归金南刺史，督明月诸地事宜，明月但有变故，天子特使相机行事，不必禀报。
　　这两道命令，等于将明月以及大雍南疆防卫尽皆归于安子期管辖，明武帝沦为傀儡，安定候俨然成为明月的太上皇。
　　明月城北郊，官道两侧，寒风吹过，枯黄的草叶低伏着，没有连绵白雪，仍旧阴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