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长长的吐了口气,“我母亲至死都深爱着他。”
他从没给人讲过这个故事。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讲给苏菲听,或者讲给威廉。但是苏菲一直说玛丽给一个男人当情妇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而威廉……是斯顿夫人的儿子,显然也不合适。
作为这个故事的第一个听众,路易国王总结道:“这是真正的爱情。您是真爱的孩子。”
这比他第一次见到格蕾丝时,说的什么“私生子都聪明又漂亮”那句夸赞真诚多了。
格蕾丝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他比一般孩子更早懂得“爱情”这个词,在他心里,爱情一直就是玛丽对老斯顿那样的。如今让他再说,他能说得更深刻:既超越了情欲,又不属于被诅咒的罪恶,并且彼此心意相同。
“如果您后悔了,想把那条升调令撤回来,完全可以。”国王又说。
格蕾丝惊呼一声:“那怎么行!”
路易国王有些意外,“您不生他们的气吗?”
格蕾丝生谁的气都不会生威廉的气的,“陛下,如果您相信我,威廉是这个世界上……除您之外,最好的人。”
“威廉?是斯顿少校吗?可他让您一直做一个女仆。”
格蕾丝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暗示,他激动地挥起手,将水面打出浪花,“是我骗他!我告诉他我在山庄里过得很好!”威廉那样正直的人,永远都想不到他所熟悉的这些人们有多阳奉阴违。
路易国王笑起来,握住他激动的手,“您别生气,我没有说那位少校的坏话……”他忍不住又用手指去蹭格蕾丝的脸,把落在上面的水珠刮下去。
他实在是的太美了,尤其是配着此时这副神情,路易国王脱口而出:“也许他只是怕您太过美好,早早被人娶走,想留您在山庄里多待几年……”
第69章 威廉.斯顿
威廉.斯顿和他的兄弟看起来就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尽管他们的相貌如此相近。
兄弟俩在长相上唯一的明显区别只在于嘴唇。
艾伦.斯顿长了一张诱人亲吻的嘴。女人们一见到他,就想把最鲜艳的花和最香的手帕抛到他身上,想把他抱进怀里,或者被他的抱住,然后将耳朵贴到他唇前,听他讲甜蜜的话。
但是没人敢这样亲近威廉.斯顿。无论什么性格、什么年纪的女人,一看到威廉.斯顿,就会不自觉地庄重起来,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显露出轻浮。但倘若危险来临,她们第一个想到能寻求庇护的,恐怕都不是上帝,而是威廉.斯顿。
他太久没回家了。尽管艾伦已经在信里告诉过他,家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可当他骑马从那个走了千万遍的缓坡上下来,看到家门前野生的草地变成一大片园艺考究的花园时,还是感到了惊讶。
他轻轻拉动缰绳,停下来。身下的白马陪伴他多年,又随他出生入死,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不安地在原地跺着蹄子。
紧随其后的马车也停下来,从车窗里探出一张娴静的女人脸。身穿军装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挺直,可女人看着他远眺的背影,隐约察觉出他与往常的不同。
“少校?”她轻声喊道,声音柔和,与她的相貌搭配适宜:虽不出众,但能让人心生好感。
威廉.斯顿闻声转过头来。他不常笑,尤其是正式入伍以后,神情语气都变得比以前还要刚硬。但他并不冷漠。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走下这个山坡,前面就到了。”
就到家了。
他们在城堡前被宫廷来的侍卫拦住了。威廉知道陛下莅临的事,耐心在外面等候,顺便打量起山庄外墙上新添的雕塑,还有写着“肯特山庄”字样的石板。
很快,艾伦.斯顿从里面奔出来,高兴地喊道:“威廉!”
威廉.斯顿大步迎上去,兄弟俩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就分开了,迫切地打量彼此。
威廉在艾伦越发厚实的肩膀上捏了一下,再看向他的头顶,眼里充满欣慰与骄傲:“又长高了!”
“你的胳膊完全好了吗?”艾伦问他。
“好了。你的伤口呢?”威廉低头看他腹部。
“也好得差不多了!”
艾伦.斯顿向他询问前线的情况。
威廉说:“进屋再说。我们赶了几天路,都累了。”
艾伦.斯顿随他一起看向那辆马车,先是侍女提着裙子、不甚便利地从马车里下来,再打算将里面的小姐搀下来。
艾伦.斯顿两三步跑上前,抬起手臂,让人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到自己小臂上,将人扶了下来。
他已经同这位女士见过几次了,熟稔地同她问好:“日安,凯琳斯小姐!希望旅途还算愉快!”
国王的侍卫通报回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陛下正在小剧院排演新剧目,就不出来迎接上校了。”
上校……兄弟俩默契地对看了一眼,显然都有话说。
他们先将凯琳斯小姐在小会客厅安顿好。这里有长沙发,凯琳斯小姐身体虚弱,经过这一番奔波后急需休息。兄弟俩则去了隔壁。
门刚关上,威廉就立刻问道:“这条调令是怎么回事?”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显然对这次升迁并不满意。
艾伦.斯顿避开他的目光,“是我向陛下推荐的你……”
“胡闹!前线还在打仗,万一敌方不顾休战合约突然开战,你让维里克将军一个人怎么支撑?”
“怎么会就维里克将军一个人?不是还有奥尔良公爵和他的侄子吗?”
威廉.斯顿的脸色极为严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的,艾伦.斯顿知道。那个贵族上将挂着总指挥的头衔,却不懂战争、也不敢亲自上战场,只会龟缩在后方用他愚蠢的脑袋发号施令。
幸好维里克将军亦出身贵族,能与他的愚蠢命令稍做抗争。然而维里克将军只是一名中将,能调遣的军队有限。他曾经得力的副将都牺牲了,如今只剩威廉.斯顿能在战场上与其配合。
“威廉,那里不仅是炮火的战场,也是权力的战场。权力的战场拼的不是勇气和智慧,我们不是贵族出身,即使拼上性命也比不上那些连炮栓都找不到的废物!我们何必留在那里!战争胜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连那些真正要替这场战争负责的人都不在乎,我们又何必拿我们的生命去冒险?”
“艾伦!”威廉.斯顿真的生气了,他无法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弟弟口中说出来的,“你忘了你穿上军装的第一天所发的誓了吗?为国王——”
艾伦.斯顿打断他的话,用嘲讽的语气说下去:“为国王服务?为国家服务?”他心情不忿,甚至还大声地冷笑了一声,“威廉,你告诉我!何为国王?何为国家?”
“国王只是一个人,和我们一样用血和肉做成的人——你也不信‘王权神授’那套鬼话,那你告诉我,这样一个既没有什么杰出的成就、又没有表现出高于常人的优秀品质的普通人,凭什么让我们所有人为他服务?”
“何又为国家?是国王本人?还是那些霸占着大片土地无所事事的大贵族,或者是那个吸血的教会?”
威廉一直知道自己弟弟在政治方面是偏激进的,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激愤地表达对王权和制度的不满。
“我们的国家在欧洲大陆上处于落后地位,并不是陛下的过错。启蒙思想抵达我们这里太晚了。我们的国家还需要时间成长,我们年轻的国王也需要时间历练——”
“年轻?我们的‘陛下’可是比你都年长两岁,可他甚至都没有你一个中级军官有责任感!他根本就不关心这场战争!……威廉,开明君主那一套行不通了,我们不能把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寄希望于一个人!”
“那你是期待我们的国家遭受法国的苦难吗?你希望我们也像法国曾经经历的那样,国内战争不断、政府一个接一个,从一个恐怖统治到下一个恐怖统治,普通市民一星期的工资买不起一个面包、大批大批的人因为饥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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