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格蕾丝年岁的增长,他出现在楼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在艾伦.斯顿放假回家的日子,两人偶尔会在楼上相遇。艾伦.斯顿长高了、成熟了,他不再主动找格蕾丝的麻烦,但一见面仍会忍不住对他恶语相向,而格蕾丝自然也会忍不住地反唇相讥。
只是两人似乎于无声中达成某种共识,再没有闹出过什么大动静,并且默契地在威廉.斯顿与斯顿夫人面前扮演互相尊重的假象,以至于威廉.斯顿以为他们两人早已和好,常常拜托艾伦.斯顿给格蕾丝捎带礼物与书信。
两人各自持有两张面具,相互都没有揭穿对方,直到格蕾丝趁威廉.斯顿酒醉,勾引他在未婚妻面前与自己接吻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艾伦.斯顿与格蕾丝同时知晓了对方的一个秘密,两人的和平关系轰然破裂,新的微妙的平衡迅速生成,直至今日。
“哥哥给我的书呢?”格蕾丝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问道。
艾伦.斯顿一步踏上两个台阶,与格蕾丝站到同样的高度,仗着身高优势睥了他一眼,冷笑着绕过他,大步离开。
格蕾丝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他知道艾伦.斯顿是不会把书给他的——他还没有将自己羞辱够,怎么可能把所有东西都给他?
他只是问一问,给艾伦少爷一个羞辱他的机会。倘若艾伦少爷没有在他身上出够恶气,在返校离家前,他会当着自己的面将哥哥送给自己的书踩在脚下,就像对待那些鲜花一样,让那些美好的东西染上泥土。
管家从楼下上来,与格蕾丝打了个照面,“格蕾丝,正好,跟我过来。”
格蕾丝跟在管家身后,没想到他停在艾伦.斯顿的房门前。
管家恭谨地敲了三下门,艾伦.斯顿打开房门,在看到管家身后的格蕾丝时微微错愕,随即又隐约显出些傲慢,以为这狡猾的东西又想出什么小花招。
管家递给艾伦.斯顿一封信:“艾伦少爷,夫人请您下午去枫叶林田庄跑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在奥多尔家做客的阿伦德尔伯爵。”
艾伦.斯顿面色冷淡地将信接过来,正要关门,又听到管家说:“夫人嘱咐说,让您带着格蕾丝一起。”
第17章 年少时的小雏菊
管家询问艾伦少爷是准备两匹马还是准备一辆马车。
斯顿山庄与枫叶林田庄虽然是离得最近的邻居,但两家各自拥有广袤的田地与葡萄园,因而距离依然很远。如果是男人骑马,大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如果坐马车,那大约需要三个小时。
艾伦.斯顿想象了一下与这个女仆在狭窄的马车里对坐的情景:脸对着脸,四只脚交错摆放,每次车厢上下颠簸,两人的膝盖就会撞到一起。
艾伦.斯顿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三个小时。
“当然是两匹马!”
女人与男人骑马的姿势是不一样的。
艾伦.斯顿干净利落地跨上马后,看到那个女仆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抓着裙摆,在脚蹬的协助下,十分吃力地侧身坐上马背。这女仆显然不习惯马背的高度,双手紧紧抓着缰绳,惊慌地看着地面。
艾伦.斯顿嗤笑一声,率先驱着胯下的马儿朝前走去。
幸好他没有催着马跑起来,格蕾丝慌慌张张地轻轻抖了下缰绳,回忆着威廉.斯顿教过他的平衡诀窍,驱着屁股下面的马儿小跑着追上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隔了大概两个马身的距离。
艾伦.斯顿从来没有这样慢得骑过马,他的马根本没有跑起来,顶多只是颠着四只蹄子。
然而他看着沿途大片的原野,竟然没有觉得无聊。
天开始变冷了,草还没有变色,树上的叶子却已是最为艳丽的时候,被风一吹,红的、橙的、黄的叶子从树上飘下来,漫天飞舞,有的落到他身前的马鼻子上,痒得这牲口歪着脖子摇晃起脑袋,打一个响鼻。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蠢笨的女仆。他都不需要向后看,只需要听着身后节奏混乱的马蹄声,就能想象出她笨拙的姿势:上身挺得直直的,脸吓得雪白,两只胳膊僵硬地往前伸,抓着缰绳,指关节都泛着白。
艾伦.斯顿产生一个问题:这个女仆穿束胸衣吗?
他在军校听到高年级的学生们讨论过,所有的成年女性,甚至在一些讲究的人家,女孩儿在胸部发育的初期就开始穿束胸衣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时,脸上又红又烫,身体也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冲动,令他兴奋而羞耻。
那个时候他脑海里幻象的是海伦娜——他可耻地认为海伦娜是个发育良好的淑女,他回忆起她永远挺起的胸脯和笔直的腰背,心想着,海伦娜一定早早就开始穿束胸衣了。
但是此时骑着马漫步在田野间,他只好奇格蕾丝。
这个女仆的胸部极为贫瘠,扁平得令他发笑;她还很没仪态,除了在他面前会做作地挺胸抬头,其他时候看到她,那截细瘦的脖子和那段瘦弱的腰总在左右乱扭,毫无规矩。
但是今天她似乎很自律,始终挺直腰背,侧坐在马背上,好像有人擎着她的腰肢似的,让她不能乱动。
艾伦.斯顿忍不住地怀疑,这个女仆是不是也开始穿束胸衣了?就在她上身颜色黯淡的布料里面,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
艾伦.斯顿轻轻一拉缰绳,让身下的马慢下来,几乎完全停住。
格蕾丝很快从后面赶上来,以为他要停下休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赶忙扯了下缰绳,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他屁股下面的牲口早就对这个蠢笨的骑手不耐烦了,被这样一扯,立刻不满地扬了下前蹄。
格蕾斯忽得往后一仰,几乎要惊叫出来。
一只手及时地挡在他背后,另一只手扯住他的缰绳,同时老练地吆喝了一声,那欺生的牲口立刻四脚着地,老实下来。
格蕾丝在刚才那样的惊吓中,竟然还松了一只手,用来按住裙摆——他的裙子不是骑装,很容易被风吹得飞起来。
艾伦.斯顿飞快地收回扶在他背上的那只手,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嗤笑一声:“哥哥没教会你骑马吗?”
格蕾丝恼火地瞪他一眼,低头抚平裙摆,两手握着缰绳轻轻一抖,自顾自地向前行去。
艾伦.斯顿落在后面,他看着格蕾丝背影,捻了捻手指,像是要将那挺直的脊背留在指腹上的触感捻下去。
两人变换位置,一前一后地走了许久。艾伦.斯顿忽然急赶两步,与格蕾丝并行:“你为什么喜欢雏菊?那种单薄的野花有什么好看的?”
格蕾丝正沉浸在与威廉.斯顿共骑一骑的回忆里,闻言警惕而防备地看向他:“我不喜欢雏菊。”
艾伦.斯顿此时的心情当真不错,被这女仆这样顶撞也没生气,还欲说什么,却被格蕾丝打断:“艾伦少爷,我想,你不希望奥多尔家的小姐被阿伦德尔伯爵看中吧?”
艾伦.斯顿一怔,紧接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格蕾丝暗自嘲讽他的虚伪。
这是艾伦.斯顿的秘密。他爱慕自己哥哥的未婚妻,后来未婚妻提出退婚,两家交恶,更断绝了他与海伦娜.奥多尔的可能。
这个秘密确实见不得光,但格蕾丝早在两年前就已看穿他的心思,认为他完全没有必要在两人独处时还这样讳莫如深。
虚伪!格蕾丝在心里暗道。
但他面上还是做出诚恳的态度,“艾伦少爷,我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伙伴,我也不希望夫人和伯爵的婚事泡汤。”
“为什么?”
格蕾丝摆出他最擅长的天真面孔:“我听布朗夫人说,阿伦德尔伯爵可以帮助山庄保住财产。倘若战争真的来了,如果没有伯爵这样的庇佑,山庄里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乞丐。”
威廉.斯顿在信里说,阿伦德尔伯爵是强硬的主战派,虽然本人已不再军中任职,但在军中犹有威望,且在宫廷中有一些朋友,是陛下跟前说的话的人。
虽然心里酸涩,但格蕾丝隐约弄明白了这些权贵们联姻的原则——有声望有权力的贵族配极为富有的暴发户,双方交换人脉与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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