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了,国王并没有否定宪法。”格蕾丝眉头已经有些皱起来。
“可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他并不打算让出所有特权。”巴纳尔神父也表现出在酒馆里与人辩论的架势。
他们又说回去了。
“所有特权?您竟然用‘所有’这个词,这不是太不实际了吗?”
“可那些‘所有’的,本就都是不合理的!如果外科医生看到人身体上长了一颗危害健康的毒瘤,他绝对不会建议只割掉一半,还剩一半——”
“您在说什么?您在假设没有国王吗!”
“这不是‘我’的假设,这是很多人的想法。酒馆里人们每天都在反思法国的失败,他们认为源头就在于没有彻底取消君主制。只把土地表面的草烧了没有用——”
“请您不要总用比喻来讲这些复杂的事!如果没有国王,那当贵族和中央产生分歧时,还有谁能来调和这其中的矛盾?如果没有国王,等待国家的就是分裂和内战,那岂不是把人民推进灾难之中?现实存在的必合乎理性,国王已经存在于这个国家上千年,保证这个国家的稳定,您怎么敢假设他不存在呢?”
“格蕾丝小姐,您是在套用黑格尔的理论吗?可这个人的名声全是靠污蔑卢梭而获得,他对于权力的扭曲的解释是对人权的侮辱!”
格蕾丝彻底被他激怒了,“您总说人权,可您又忘了,您总说要让他们不存在的国王和贵族也是人,他们也有您所说的人权!”
“我不否认您的观点,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到人口的百分之五,怎么能让百分之五的人挡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的路?您刚才也承认,可以不顾帽子店主的意愿去发展纺织业,所以您也应当同意,占少数的人必然要为多数人的幸福做出适当的牺牲——”
“好了,巴纳尔神父!”艾伦也有些生气了,高声打断了他,又略微缓和了语气,“还有格蕾丝,你也是,二位都不要过于激动了。我们不在家里讨论这些事,把这些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留到酒馆和会议桌上,这是不是个好建议?”
他一直握着格蕾丝的手,安抚地在他的手背上抚摸,伊娃也用力瞪着巴纳尔神父,餐桌上安静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格蕾丝。”一直无法参与进这个话题的西雅突然说话了,“我父亲曾经有一家纺织工厂,赶上了一部分好时代,赚了些钱。但是后来英国廉价的纺织品涌进国内,许多像他一样的纺织厂主一下子就破产了。我们被迫卖了房子,搬到潮湿又狭小的住处。父亲不适应那样的生活环境,不过我想更多是心情的缘故,让他因此染上病,没多久就去世了,而我的母亲因为这些接连的打击,没多久也走了。我的兄长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他要偿还父亲留下的债务,于是去当了军人,后来也……所以我很佩服你,格蕾丝,你在做伟大的事,保护这个国家的商人的安全,让他们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本分以内的事,而不用担心再受到外界的伤害。”
格蕾丝微微低下了头,“谢谢你,西雅,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个安慰,但你说的那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可你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包括艾伦。威廉同我说过很多次,他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两个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格蕾丝和艾伦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轻轻地移开视线,挨在一起的手也分开了。
因为那场不愉快的交谈,巴纳尔神父提前告别了,西雅要为第二天去港口做准备,也没有留下来吃晚饭。
本该是由艾伦.斯顿送西雅回去,但他舍不得离开,因为格蕾丝还没有回王宫的意思。他让小约翰去广场找了个熟悉的车夫和活计,又让卢克陪着,一起护送西雅回家。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敢;但现在街上总有巡逻的治安队,当街的强盗已经不敢在白天出现了。”目送西雅的马车离开时,艾伦这样对格蕾丝说,因为加强街道治安也是格蕾丝最先提议的。
马车走远了,他们回到屋里,格蕾丝疲惫地靠在门上。
第134章 心里话(已修)
艾伦也靠到门框上,但他看起来不累,只是单纯在学格蕾丝的动作。他们面对面地静静看着对方,心里都装了很多想和对方说的事,但一时都不知该拣哪一件来开口。
过了一会儿,艾伦动了动,伸手将格蕾丝搂住了。一开始手臂还是松松地环着,但很快就又忍不住地用起力;嘴唇也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碰上他的鬓角,并逐渐移到腮上,还想继续往下。
格蕾丝偏过头躲开,声音被他的胸膛捂得发闷:“你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艾伦将上本身微微后撤了些,看清他的脸色,咧开嘴笑了。
格蕾丝抬头看着他,明白他已经把自己看穿了:他知道自己既不讨厌他的拥抱,也根本不想回去。
所以格蕾丝也不需要解释上次在藏衣室里为什么发脾气了。
这时两人听到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孩子们追着西雅的车跑到街上,又一起热热闹闹地跑回来,脚步声和嬉闹声越发清晰地穿透木门传进来。
艾伦拉起格蕾丝的手让他跟自己上楼。就在他们跑到楼梯中央时,孩子们闹哄哄地进来了,女孩子们罕见地响过了男孩子们,嗓音里充满幸福。她们为西雅感到高兴,并且十分羡慕她,因为她嫁给了威廉那样的丈夫。
艾伦看了眼低头沉默的格蕾丝,将他拉进自己屋里。
“别生西雅的气,格蕾丝,她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艾伦说。
格蕾丝环顾这屋里,比起山庄里少爷的卧室小太多了,也没有能坐的沙发。艾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他坐到床上。
格蕾丝在床沿上坐下来,双手搭在自己的裙摆上,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问他:“明天你去送西雅吗?”
“是。”
格蕾丝盯着自己的手出了神,“从这里去港口,要多久呢?”
“如果是我自己骑马的话,半天就够了;但如果是马车,恐怕得用一整天,所以我们打算明早天刚亮就出发,这样可以少走夜路。”
格蕾丝长长地叹了口气,“可真远啊……”
艾伦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生西雅的气吗?我不是为她说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能原谅她,对你也是好的。”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个好人,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实际上,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婚姻这种违背人性的规则呢?把没有关系的一对男女捆到一起,如果他们没有道德,一切就都还好说;可如果他们有,就将永远失去幸福的机会。人们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所以一旦结合就不能分开。可人们又说,结婚是为了一切,唯独不能为自己,即使是最自私的人也不会为了私欲去挑选结婚的对象。所以威廉和西雅结婚了,阿伦德尔和你母亲结婚了……”
格蕾丝沮丧地低下了头,绞动自己的手指,“……算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没关系……可是国王也要和我结婚了。你说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是荒唐。我听人说,结婚是为了姓氏,妓女是为了性欲,情妇是为了爱情。那国王是为了什么呢?他最初要我随他来首都,我能理解他,人看见新鲜罕见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这种爱好很普遍……可现在呢?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婚礼?难道他真的爱上我了吗?”
“当然不是。”艾伦肯定地说,“国王只是习惯了掠夺,他只是喜欢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然后据为己有。”
格蕾丝抬起头看他,感觉他就像是被人抢了东西。
格蕾丝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微微偏过头去,问道:“卢梭有说过什么和婚姻有关的逗乐的话吗?讲给我听听。”
“卢梭?”艾伦挨着他坐下来,想了想,说:“卢梭认为婚姻对人和社会都很重要。自由选择是拥有幸福婚姻的前提,毫无感情的结合是对幸福婚姻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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