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阿塔娜嬷嬷,在族里很有威严,你有什么麻烦事儿就请她帮忙。”说完,贺兰定又看向阿塔娜,“这位是舅舅送来的,以后她就是我们族的夫子了,族里孩子们的识字启蒙就她负责了。”
郑氏浑浑噩噩地跟着阿塔娜后面走了。她今日本就抱着宁死不可受辱的决心来的,谁知死没死成,稀里糊涂活下来成了夫子。
“好孩子,咱们郎主是个好人,你莫要怕他。”阿塔娜安抚着眼神发直的郑氏,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令修。”终于,郑氏在这个和善的老妇人面前卸下了心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郑令修。”
“真是个好名字。”阿塔娜也不懂什么好不好,只觉得“令修”这个名字一听就一股子有文化的味道。
阿塔娜将郑令修领会自己的小院子,给她安排了一间小屋,床铺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郎主交代的事情,你要好好做。”临走前,阿塔娜又叮嘱,“在咱们贺兰部落,不拘男女,只要肯干活、能干活,郎主便能令你好好的活下去。”
阿塔娜走后,郑令修枯坐床边许久,只觉如坠梦中。
大魏士族四大姓:卢、崔、郑、王。郑令修的家族便是其中的“荥阳郑”,只不过她家不是主家嫡脉,而是分支,其父受家族荫萌领了个七品笔贴式的闲职。一家人虽不大富大贵,可也生活闲裕无忧。
谁能想到,一个七品笔贴式也会有被弹劾的一日呢?罪名还是贪腐。何其可笑?
然而,再多的不甘与愤懑都是无用。灭顶之灾到来的那一日,无人能逃。
往日高高在上的士族贵女们如牛羊牲口们被捆缚住手脚,父兄们或已是刀下亡魂,或是被发配去了更加苦寒之地,再也无人能为她们这些昔日的温室娇花遮风挡雨了。
郑令修的阿母在家破当日便一头撞死保全了名节,两位嫂嫂为着年幼的侄子、侄女们坚强地活着。
只是一路风寒露宿,侄子侄女相继生病死去,两位嫂嫂也没了活着的牵挂,于一个风雪交加的雪夜,一条布带了结了自己。
郑令修眼睁睁看着押送他们的兵卒扒下嫂嫂们的衣物,将她们赤裸曝尸于荒野。
“晦气!”兵卒们骂骂咧咧,“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还要去死,白白损失了好大一笔。”
“早知道早些把她们的衣服扒下来,还能卖个好价。”
一开始郑令修不明白其言语之意,嫂嫂们死了,他们有什么好损失的?
直到抵达怀朔,郑令修看着兵卒们讨价还价,口出污言秽语。
“细皮嫩肉的黄花大闺女,没动她一根指头,干干净净的。”
原来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人可比一套衣物值钱。
她们这些世家出身的贵女一旦落难,无论是丑的、美的、嫁人的、没嫁人的,都会引来无数饿狼野狗的垂涎——那些恶心的男人们都只有一个心思:我倒要看看贵女们的皮子是不是比绸缎还要丝滑。
郑令修被卖了个好价钱。她被送去了将军府,重新穿上了绫罗绸缎,过上了有人服侍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是好日子吗?郑令修只觉自己被当猪一样圈养了——都是卖肉的。
“大不了一死。”郑令修不怕死,可也不想死。她想着,熬过一日是一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日,死便死了,一了百了。
结果,她没撞死在贺兰定的桌案上,反倒成了个夫子?
“他会是个好人吗?”郑令修捂着胸口,喃喃自语,“这世上还有好人吗?”
贺兰定不知道郑氏女的百转心肠,他忙着安慰自家小姑娘。
阿昭被吓着了,傻愣愣地问自家阿兄,“我是说错话了吗?”
阿昭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夸了一句小姐姐好漂亮,那小姐姐就要一头撞死了呢?
“不关你的事儿。”贺兰定把事情掰碎了细细讲给阿昭听,“她以为阿兄是坏人......”
阿昭听得认真,可啥也没听明白。
看着小孩儿懵懂的模样,贺兰定叹息,只道,“不是咱们逼迫她的,是这个世道逼得她。”
“世道?”阿昭不明白,“她长得那样好看,谁不喜欢呢,为什么要去死?”
“额.....”贺兰定挠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姑娘讲这里头的龌龊事。
“喜欢归喜欢,但是吧.....但是吧,有些人对她的喜欢不是将她当做一个人在喜欢。”
阿昭:?
小孩儿眨巴着大眼睛,听不懂自己阿兄稀里糊涂的话。
贺兰定无奈,最后只道,“反正,这事儿与阿昭无关,是世道不好,是她自己想不开。”
“以后她就是族里的夫子了,阿昭也会跟着她一起学习。”
“我不要。”阿昭噘嘴,她觉得漂亮小姐姐的脑子有些不好,“我都跟着阿兄认得好多字了,还有算术。”
“还不够的。”贺兰定教学那是东一榔头西一棒,不成体系,根基不稳固。
“阿兄自己还没学明白呢,教你们的都是些皮毛。”贺兰定跟着两个张、徐两夫子学习后,越发觉得自己学识浅薄,上辈子学得那么点东西,真的只是皮毛。
“我还是觉得阿兄更厉害.....”阿昭絮絮叨叨着。
“阿昭。”贺兰定突然出声,定定地看向自家小妹妹。
才一年的功夫,小孩儿从当初的小小一团抽条似的张开了。如今双胞胎站在一处,打一眼就能分出男女之别。
“阿昭。”
“嗯?”小孩儿被兄长突如其来的郑重严肃给搞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明天开始练武吧。”这个世道,谁也护不住谁。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好呀!”阿昭开心地一口应下,完全不知道自家兄长的百转心肠。
“阿昭,以后遇到难事儿,就跑。往草原跑,往山里跑。”贺兰定继续道。
“哈?”阿昭一脸狐疑,上下打量着自自家阿兄,不明白这突兀的叮嘱从何而来。
贺兰定总不能说是那郑氏女给自己带来的危机感吧。
这世上如郑氏女一般遭遇的可怜人千千万,但是这千千万中,兴许只有郑氏女一个好运气遇到了自己。
“阿兄,你在说什么啊?”阿昭听不明白,只觉得不舒服。
贺兰定摸摸小孩儿的脑袋,笑道,“现在不明白也没事儿。以后真要遇上了,你记得这话就是。”
兄妹二人的谈话就此打住,贺兰定将阿昭赶回房洗漱安置,自己在屋内呆坐一会儿后,收拾完乱七八糟的愁思,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跳动的烛火中,贺兰定伏案书写,细细规划着八十二名流放者的去处。
夫子一名:负责部落的基础教学(识字、算术以及基础知识普及)
匠人十五名:还需细细考量每位工匠的擅长技艺。
擅长房屋建造的,安排去琢磨怎么利用草原有限的资源建造屋子,比如烘干房改造。
善于机械制造的,安排去羊毛工坊,要是能倒腾出个羊毛纺织机什么,那就赚大发了。
倘若有那擅长算术的,或许可以改行做账房先生。
匠人家属十二名:这些家属中有的妻子,有的是家中老仆。目前特长未知,可以先去羊毛工坊做工。
轻犯人十名:一般都是因着些小偷小摸、调戏妇女之类被发配。贺兰定决定把这些人都打发去草原放羊捡牛粪。
轻犯家属九名:送去羊毛工坊。
官员及其家属十四人:这些人大多是识字的,但是贺兰定不能直接用,需要考察他们的人品,以及摸清他们背后还有没有什么麻烦事儿——毕竟是在朝廷斗争中落马的,保不齐会有什么仇家。
“送去开垦荒田。”贺兰部落是有田的,只不过大多荒废了,正好把这些人送去先干些苦力活儿,磨砺一下心智,体验一下底层老百姓的辛苦。
重犯及家属共计二十一名:但凡手上有人命的,贺兰定不管他有没有苦衷,都归为需要重点考察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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