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段家为了大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长女薄命,不能继续为国分忧,年前逝世,留下儿女四人。
接着又写怀朔镇各家各部落的现状,言明诸人为国戍边,毫无怨言,一切都是和平安定的模样。
但是,总有几个害群之马不服国令。比如说乌丸部落,先是对贺兰部落不敬,这是对“勋臣八姓”的挑衅。又散布谣言扰乱北镇秩序,总之坏得很。
最后,写到主题:贺兰部落被蠕蠕人攻击,贺兰部落以少胜多,击退蠕蠕人。通过审讯,似乎蠕蠕人竟然是被乌丸部落鼓动袭击的。
作为镇将的自己自然不信,遣派镇兵去乌丸部落问了明白。结果怀朔镇兵还没有动手,乌丸部落竟是抢先反了。
“其有内情乎?”紧接着段长写下自己的推测:估摸乌丸部落是做贼心虚,知道自己经不起调查审问,于是抵死一搏——人都死了,话只能由活人来说了。
“战毕,缴金丸若干,良马五十三匹。”这数字是段长胡乱写的,根据贺兰定先前的情报,乌丸部落骏马成群,不下百匹。
“痛自刻责,俯仰天地,惭愧先人....”紧接着是罪己书,言是自己治理不力,这才让治下发生了同室操戈的惨事。
洋洋洒洒一篇奏折写完,段宁和贺兰定也得胜归来。
“阿爹!”段宁兴冲冲闯进书房,一脸喜色,“您看这是什么!”
段宁手里拿着的是一枚小印章,刻着“智亮”二字,正是瀛洲刺史萧宝夤的字。
“是在乌丸部落找到的。”段宁惋惜道,“可以火太大,不然兴许还能找到书信往来。”那可就是实锤了。
“然后呢?”段长神色平静,淡淡问,“找到书信来往证据,然后呢?”
段宁嘴巴张张,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傻愣愣地想:然后呢?
就算自己拿到了萧宝夤和乌丸部落的交易证据又能怎么样?萧宝夤政治地位特殊,凭自己能把他怎么着?再者,自己干嘛要干萧宝夤?大家无冤无仇的。
段长将那枚私印收好,将刚刚写好的奏折递给段宁。
“阿爹写得真好,文采斐然。”奏折写的是事实,又不是事实,可是即便朝廷派了御史台来核查也只能认这个事实。
“五十三匹马会不会太多了?”段宁有些心疼,“都是好马。”他舍不得把这些缴获上交朝廷。
“不是要压下马匹交易的事情吗?”段宁不解,既然要压下,又何故在奏折中提到缴获良马呢?
段长幽幽叹了一口气,心累无比,让儿子将贺兰定唤来。
贺兰定一进屋就看到一脸疑惑和无辜的舅舅,以及黑着脸,捂着胸口的外祖父。
“阿翁?”贺兰定提起精神,小心应对。
“给你舅舅讲讲。”段长将奏折递给贺兰定。
从今日起,贺兰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为了平衡怀朔胡汉势力而存在的胡儿外孙。自段长同意插手贺兰与乌丸的纠纷仇恨之时,贺兰终于上了段家的这条船。
贺兰定看得很慢,奏折中的遣词造句让他有一种重回高中做文言文阅读理解的感觉,看完了还要答题!
贺兰定好不容易看完,瞅瞅舅舅,又看看外祖,傻乎乎地问,“是要翻译?”
不至于吧!你们两都是古人,还要我给翻译文言文不成?!
“五十三匹马。”段宁拧眉道,“我是不明白阿爹为何要写这样多,一下子少了大半!”
“额.....”贺兰定想想了想,道,“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吧。”造假也要舍得下成本。
奏章通篇没提乌丸和蠕蠕的马匹交易,可见是不想牵扯出马匹交易的事情。交易就得有买家和卖家,乌丸部落的买家是谁呢?少不得平添风波将事情扩大化。
“这本奏章不仅要让朝廷信,还得让瀛洲刺史信。”朝廷不知道乌丸部落什么情况了,马匹几何。可是作为买家的萧宝夤肯定知道啊!
贺兰定拧眉想了又想,提议道,“我觉着吧,可以再修改润色一下。”萧宝夤知道乌丸部落有多少马,自然也知道乌丸部落手里有他的私印啊!
贺兰定斟酌着慢慢道,“不如写乌丸部落逃跑了许多族人,跑去蠕蠕了。”
要是乌丸全灭,那么,来往信件、私印肯定是落到了段家手里。可要是乌丸部落跑了不少人,那些交易证据变成了“薛定谔的猫”,可能在段家,也可能在乌丸。
“大善!”段长拍拍贺兰定的肩膀,眼中是满满的赞许,“以后啊,你这舅舅还需你的看顾。”
第五十六章
漫长而混乱的一天过去, 走出大将军府的时候,贺兰定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郎主!”阿史那虎头几人欢喜上前。
乌丸被灭的消息已经传遍的怀朔。所有人都没想到自家郎主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大家还都好吧?”贺兰定问。
“都好着呢。”阿史那虎头回, “大宅和部落, 大家都好。”
贺兰部落报仇雪恨, 人人欢欣鼓舞, 恨不得翻两个跟头来庆贺。
“牺牲的儿郎都收敛妥当了?受伤的都请良医看了?”贺兰定不得不问得更详细些。死伤那么多族人,怎么会好呢?
“啊....”阿史那虎头磕巴一下,继续道, “真的都好, 该埋的都埋了, 该看治的也看治的,药也吃了。没什么不好。”
在阿史那虎头与众多族人看来,眼下的情况真的没啥不好的。生死有命,死亡如影随行。就如难捱的冬日一般。即便怕惧, 可是该来的总还会来。
贺兰定心中叹息,又问, “牛羊牲畜们呢?”当夜起火, 牲畜们跑了大半,战事起后便更加顾不上牲畜们了。
阿史那虎头回,“自己跑回来不少。”
说着笑得更欢了,“晌午那会儿,周边不少人家赶着牛羊送过来, 说是在放牧的时候捡到了落单的牛羊, 估摸着是咱家的, 给送回来了。”
牛羊们又不会说话, 自然是人说它们是哪家的,他们便是哪家的了。
那些牛羊或许真的是贺兰部落丢的,但更可能是在乌丸被灭后,周边部落为了与贺兰部落交好给送过来的。
“嗯。”贺兰定缓缓点头,他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他需要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竟是一个噩梦都没有。那些烈火中的惨叫、雪地中的鲜血仿若是电影故事里的场景,虚幻一场,梦醒无痕。
“阿兄.....”阿昭趴在床边,怯生生地小声唤着。
“嗯?”贺兰定侧头看见小孩满脸的担忧,小脸皱成了个小包子。
“阿兄.....”
“嗯,阿兄没事儿。”
阿昭小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孩儿着实吓坏了。大青山一般伟岸可靠的兄长浑身是血躺着,一天一夜没有睁眼。就像是.....就像是.....
阿昭不敢乱想,觉得哪怕是心里想想都是在咒杀阿兄。小孩儿吸吸鼻子,努力扯出一个笑来,“阿兄睡了好久,要不要梳洗一下。”
“阿塔娜嬷嬷烧好了热水。”
“咕噜噜~~~”不等贺兰定回答,肚子里抢先发出一声轰鸣。
“我去给阿兄喊饭!”阿昭一咕溜跑出去。隔着门帘,贺兰定听到小孩儿的声音,“阿兄醒啦!快来些热汤饭!”
像是一声号角,随着阿昭的声音,整个贺兰大宅都活了起来,猫在屋子里的族人纷纷走出屋子,向着主屋涌来。
门帘被接二连三地掀开,阿史那虎头、可单青云等族人相继进屋。所有人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贺兰定
“这是干什么?”贺兰定懒懒起身,见大家伙儿都像动物园里看熊猫似的瞧着自己。
“呼~~~”阿史那虎头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个大包袱,咧嘴笑道,“郎主你没事儿正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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