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欺负,但又没有完全不欺负。
可惜好景不长,楚年还没得意够呢,江自流忽地将手贴了过来,指尖虚虚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楚年内心得逞的笑戛然而止。
他将视线缓缓下移,来到两人虚缠在一起的指尖,脑海里打出了一个问号。
下一刻,修长的手指攀附而来,握住了他的两截指节。
冰凉的触感贴了上来。
楚年稍微有些懵了:咦?怎么是这个走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再去看江自流的脸,发现他抿紧两瓣干燥的唇,眼神里的异色,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楚年:“......”
这一刻,楚年觉得自己就像是剧本里走出来的逼良从娼的大坏蛋。
——
过程曲折,结果光明。抛弃个人“恩怨”后,经过一番努力,楚年终于成功地把江自流扶到了外面。
从小破床到门口,短短的几步路,背负着江自流大半的重量,简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楚年弱小的身躯差点没被压垮。得亏他提前搬来了小木椅,出来后,立刻把江自流扔到椅子上坐下,才解放了自己。
揉捏着酸麻的肩胛,楚年愈发意识到身体素质的重要性。好在原身只才十六岁,只要从现在开始补,还是有机会变强壮的。
想到自己以前的身高体型,没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九,楚年心说怎么着也要把现在这具身体弄到及格线吧......
他这么想着,肚子倒是很配合地叫嚣着饿了。
饿了也不怕,有柿饼,有野果,怎么着都能填饱的。
楚年又从搬来一只小木凳,放在江自流坐着的小木椅旁边,然后进屋,拿出柿饼和野果,打算分着一起吃。
作为第一份拿钱购买的食物,楚年还是很看重柿饼的,他在小木凳上坐好,把布包放到膝盖上,一层一层剥开,很有仪式感地揭开了藏在里面的神秘柿饼面纱。
跟现代的柿饼区别不大,每一个都圆溜溜的,椭扁扁的,表面蒙着一层白色的霜,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粗粝的磨砂。
“夫君,吃点东西吧。”
楚年随机挑选了一块幸运柿饼,撕开一半,递给旁边的江自流。他正好想借这个机会,终结掉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江自流是阖着眼睛的。
他靠在椅背上,面朝阳光,皮肤很白,薄如蝉翼,眼睑下有两扇青黑,是长睫投下来的阴影。
他的表情似乎平静,又似乎带一点忧郁,听到楚年的声音后,闻声侧首,试图睁开眼睛,却在刚睁开后又下意识地闭上了。
楚年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可能是眼睛不舒服。
也是,许久未见天光的人,突然被太阳这么照着,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想来也是心疼,不提治病和吃饱,对现在的江自流来说,就连见一面太阳都是奢侈。
楚年同情心泛起,更后悔刚才在屋子里欺负江自流的事了。他都这么可怜了!怎么还忍心欺负他!!
把膝盖上的东西随意拢到一起,楚年站起身,带着小木凳,改坐到江自流的对面。
“夫君,现在再睁开眼睛看看呢?”
听见声,江自流试探性地掀开了眼皮。
初始还是不适应,但有楚年坐在对面,替他挡住了一半的正照光线,多试了几次后,江自流终于可以正常睁开眼睛了。
楚年表情淡淡,一双眼睛圆而阔,瞳色不深,像莹润的琥珀,清澄明亮,没有杂念,镜面一样,浅浅倒映出江自流的身影。
有风动,发丝拂到脸上,楚年伸手去捞,纤瘦的影子晃动,覆在江自流身上,像一个比风还轻的拥抱。
江自流眸色加深,悄然敛下了眉眼。
见江自流似乎好受了很多,楚年唇角向上一弯,身体微微前倾,把那半块柿饼递到他嘴边:“好啦,我们吃东西吧。”
江自流抬手欲拿。
却被楚年叫住:“你别动手了,柿饼外面一层都是果糖,要是你拿到手里沾上了,等下我还得帮你洗手。”
江自流手一顿,长睫扇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下去了。
看到江自流绷紧了下颚,楚年说:“你本来就在咳嗽,入秋后的井水这么凉,十指连心,冻着你怎么办?厨房门锁着,我没办法搞到热水帮你洗手,就先将就着让我喂你吧。”
这么一说,江自流表情果然自然了点。楚年不再多说,上手喂他。
柿饼外面那一层白霜是天然的风干果糖,入口即化,里面的柿肉柔韧劲道,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很是可口。
但楚年不敢让江自流多吃,他摸过江自流的手,冰冰凉凉的,柿饼这玩意是凉性的,吃多了怕不好,所以解释了一下,便改掰果子给江自流吃。楚年自己也没吃太多,填饱肚子后,把剩下的收起来,拿回了房间。
在外面待了会儿后,江自流逐渐适应了阳光,楚年便又坐回他旁边,两个人一个椅子一个凳子,一高一矮,并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有鸟雀从头顶飞过,并不啼叫,安静地拍着翅膀,赶着去哪似的急匆匆飞远。
原身从未离开过大罗村,后娘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村子里连个能交心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见过外面的世界,因而楚年连这里属于地理上的哪一块版图都不知道,只能从植被和动物大概推断,应该是偏向南方的位置。
偏向南方好,古代的冬天没有暖气,取暖全靠一身浩然正气,能占点地理优势再好不过。
趁着秋收,楚年打算辛苦一点,好好珍惜山上那些大自然的馈赠,加大力度,多搞一些是一些,可劲儿地搞钱!
时间流逝,日向西移,温暖的太阳光一点一点从院子里撤了走,楚年估摸着江家人再过会儿也就该回来了,便站起身,准备扶江自流回去。
江自流静默地坐在木椅上,视线落在远处,隐隐有些出神。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投入?
楚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边有棵高高的树,树上栖着一只鸟,羽毛棕黑,鸟喙鲜红,歪头歪脑的,时而抬头扑扑翅膀,时而低头梳理羽毛,很是有些活泼可爱。
原来是鸟儿啊。
鸟儿真好啊,它想停就停,想飞就飞,去留随心,最是自由。
江自流就像是被剪去了翅膀的鸟,正该展翅高飞的年岁,却被病魔困在了方寸囹圄。
楚年感慨地收回目光,轻声唤他:“夫君,太阳回家了,我们也回家吧。”
江自流回过神,看向楚年,冲他点了点头。
楚年伸手去扶江自流。
他这次做好了准备,虽然还是吃力,但勉强能扶得住,没出什么意外。
待把江自流扶回床上躺好后,楚年想了想,开口说:“对了夫君,柿饼是我从王婆那里买来的,我今天抓蛇卖了六十文钱呢,明天我还去抓,多抓一点,这么抓个几天,很快就能帮你请郎中看病啦。”
江自流卧在床上,眸光奕奕。不知道是不是晒过太阳的缘故,楚年觉得他的气色要比之前好了点。
弯起眼睛,楚年对他一笑,说:“等你的身体好点,就可以天天出去晒太阳啦,到时候,就像刚才树上的那只喜鹊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闻言,江自流微愣,随后唇角弧度向上,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
笑了。
竟然!笑了!
楚年震撼。
这么多天了,天天早安晚安的,楚年就没见江自流笑过,今儿个晒了一次太阳,江自流居然笑了。
不错,博得了美人一笑,进步很大!
楚年甚悦,心想就算皮了那么两下,扣掉了好感度,现在肯定也全部长回来了。
这下放心了,晚上百分百能踏实睡床了。
楚年笑:“我去把外面晒的被子也收回来。”他心里高兴,说话尾音都是上扬的,转身出去,步伐很是轻快。
待楚年走了,江自流才低低咳嗽一声,默在心里说:哪儿来的喜鹊,那分明是鹧鸪。
但楚年说是喜鹊就喜鹊吧。
树上的是鹧鸪,屋里的是喜鹊,两不耽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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