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还会在行军途中唱歌!
雄壮的歌声惊动了山林野物,也招来了沿途诸多城镇和村庄居民惊异的目光,经过一些接触后,新起义军发现,绝大多数人对来自北方的二十万军队完全一无所知,即使他们的领主早已闻讯逃离。实际上,由于这支气势雄伟的新起义军的来到,人们便将原因归结为是外邦人要推翻国王,彻底统一王国了,即使这些领主在逃跑之前仍不甘心地扔下许多恶毒谣言,但村民和镇民们并没有对这支“外邦人的军队”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抗拒和憎恨。在通过食物和饮水的交易建立起联系后,有些较为大胆的人还会偷偷询问那些面善的后勤官,如果外邦人成了王国的新统治者,那么他们能否也能像布伯平原上的那些村庄和奥森郡一样不交税或者少交税,能不能也赊借给他们那些高产作物的种子,会不会从他们当中征兵等等。
这样的问题多听一些,任何人都能明白,这个国家有一半已经落入了“外邦人”——工业联盟的囊中,他们剩下要做的只有将那二十万人从自己的地盘上赶出去。毫无疑问,来自联盟工业城的新起义军骨干相信他们能做到,那些紧紧依附着他们的新起义军也相信他们一定能胜利。
这种高昂的士气当然不是来自于对对手的不了解,事实上,新起义军对对手的了解比对手对他们的了解要多得多,也深刻得多,即使拉姆斯当时还不知道这支十二国联军在成军之前就已被联盟所知,但在他加入新起义军后,他就知道他们有一批非常厉害的斥候,能每日都向前线大营——现在应该叫后方指挥阵地——通报三路敌军的即时动向。这种惊人的情报手段加上精度极高的地区地图,他们就好像拥有了一双能够透视战场的眼睛。
在这种视野下,他们可以看到对手的左路大军虽然人数较少,却有超过两万人的正式军队,更重要的是,这两万人当中有八千名骑兵,虽然将王国大道让给了中军,但他们一路经过的领地大多地形平缓,农地众多,少有高山,前进的速度是三路之中最快,一旦让他们进入如平原这样的开阔地带,战场几乎就是他们的主场。
中路是联军主力,既有法师团又有重甲骑兵,前进速度虽慢,却能一路平推险要,这支军队的元帅不仅深孚众望,并且十分谨慎,将军团布置得犹如一只刺猬,全军不喝井水,不入密林,凡要经过峡谷都先遣队伍寻找埋伏,就连沿路收集到的粮食,也要让当地的领主首先试毒……与迅疾前行的左路骑兵、步步为营的中路大军相反的是右路大军。这是一支真正的乌合之众,不仅组成复杂,包括但不限于领主私兵、佣兵、游民和裹挟而来的平民,统领这支军队的将领生性贪婪且暴虐无比,不仅带头抢掠,每到一地都要选择一处制造骇人听闻的屠杀,制造凡是与外邦人有染皆不可活的恐怖气氛。
为无情杀戮所惊骇的王国人民只能逃往外邦人控制的布伯平原,他们杀的人越多,南逃的人越多,一旦滚滚人流进入“伪善”的外邦人所在的平原,他们就不能不接纳这些战争难民,一旦他们接纳了这些人,他们能够用于战争的力量就会被进一步削弱。
任何一路敌军的战略目标能够实现,都会对联盟在这个地区的布局造成极大的损害。
情报越是清晰,就越令人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但无论正在北上的新起义军还是后方指挥阵地都始终镇定如一,拉姆斯的这支主力军以教导队员为骨干,他们居然还一边行军,一边对队伍里的原起义军成员进行继续教学。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新起义军才没有一个人逃跑,也没有一个人掉队。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比左路对手的骑兵慢多少,双方的前锋很快就相遇了。
相遇然后交战。
遭遇战变成了击溃战。
五千人对一千人,胜利似乎理所当然。但这是一场教学战斗,所以真实的情况是一百名教导队员对战一千名前哨骑兵。
即使知道这是一场旨在进一步巩固士气的示范战斗,拉姆斯还是为这些教导队员表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和战斗意识所震惊。“掐头去尾打中间”,从遭遇到结束战斗不到半天,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及时逃出包围圈,新起义军打扫了战场,埋葬了战斗中死去的人,救治了伤员,清点并记录了俘虏,释放了他们当中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人。
他们并不在意袒露自己的行踪。
在这样一条狭长的河谷地带,整整五千人的军队就像那支六七万人的大军一样,是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的,但也许是对那场一百比一千的战斗始终不肯置信,在双方主力正式接触之前,对方又派来两支前锋队伍试探,无一例外,仍是溃败。
然后对方就不再试探了。
他们不再试探,而且开始后退。
两三千人的伤亡不足以让对手伤筋动骨,他们只是在选择战场。然后他们选中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展开了阵势。
战场一览无余,他们摆上了全部力量。
塔克拉说:“蠢得可怜。”
拉姆斯后来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直到这个时候,对方的将领竟然还对“外邦人”的长距离攻击武器将信将疑,因为为了达到最大的攻击效果,在那几场山间的短促战斗中,指导队员将对手放到了很近的距离才发动攻击。这似乎就给了那些将领一种错觉,无论白船上的神器能够越过多远的距离,这里没有能让它们航行的水道,外邦人无法跨过大半个国家的距离让它们落到自己头上。
理所当然地,他们也不知道新起义军携带了多少新式武器,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给养状况。
新起义军只带了一个月的干粮,但是他们带了一千万发子弹和一百门步兵炮。
很快的,新起义军抵达了对方预定的战场,在一片洼地的对面看到了群山脚下几乎无边无沿的军阵。
他们淌过洼地,越过沟陇,静静地在半干半湿的低地展开了自己的阵地。
开战之前,双方甚至交换了战书。
就在新起义军的指挥官将战书交给众人传阅,拉姆斯一边紧张一边感慨这古老的传统礼仪时,他看到对面动了。
看着对面的动向,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除去随侍、马夫、驼夫、伙夫等等“无用之人”,对面的大军有大约四万人能投入战场,这四万人在好几里宽的战场上展开,那场面是非常壮观的,与这样壮观的阵势截然相反的,是对方的卑猥低劣。
看着那些手牵着手,不带任何武器,真正如字面上所说的墙一般朝己方阵地移动过来的人肉防线,不仅拉姆斯感到头皮炸起,连已经各就其位的新起义军士兵也似乎有些动摇起来。随着那道人墙的接近,他们看到了将那些平民的手紧紧绑在一起的绳索,也渐渐看清了那些模糊面孔上的表情,有恐惧,有绝望,有仇恨,也有一切都放弃的漠然,他们就这样像牲畜一样被驱赶过来,越来越近,不知道用长矛抽打着他们后背的人说了些什么,因为新起义军迟迟不发动攻击,那些面孔上的多样情绪中又增添了一分希望。
如果新起义军真的限于道义不对他们发动攻击,让他们接近到足够近的地方,他们就可以割断绳索自行逃开,让紧随其后的联军骑兵冲入阵中,只要新起义军大败,无论这些外邦人会不会被消灭,他们都有可能活下去了!
越过这些攒动的人头,新起义军看到了后方如潮水而来的大片暗影。
空气变得焦灼,已经摆好阵型的阵地上,连教导队员的脸色也变得紧绷起来。
拉姆斯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新起义军与他们的对手不同,背负着更为沉重的道德包袱,无论那名叫做塔克拉的主帅看起来多么冷酷,“外邦人”决不能对这些数以千计的人质动手……可是致命的攻击就在这些人质背后,并且他们居高临下,而新起义军的背后只有一片洼地,泥水还在他们的鞋上未干。
在近乎死寂的僵持中,新起义军的指挥官从他的射击位上站起来,提着步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掩体,来到阵地的最前方。
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像他来到这里的步伐一样随意,他举起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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