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5)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任何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
　　除了裁决所这个类政府机构，还有全员贵族的长老会和全员平民的新月会。守旧派的魔法师当然不会自称为守旧派，长老会其实就是守旧派组建官方组织。新月会也同理。除此以外还有魔药协会、阵法协会、魔纹协会等等，这些算是学术类机构。
　　长老会的几位高层和新月会的几位高层，以及各学术协会中的会长、副会长等等，他们都是裁决所的成员。拥有公爵头衔的贵族魔法师也天然就是裁决所的成员。
　　斯莱瑟在继承家主之位时，本来可以顺其自然地继承斯莱瑟家族在裁决所中的席位。当家主之位发生转移时，大家默认在表决会议上以全员举手的形式欢迎新任家主的加入。但因为那则预言的存在，又因为他的上位方式有些……出人意料，他加入裁决所的过程还是挺有波折的。但最终还是加入了，斯莱瑟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还有点搞不懂，贵族头衔是怎么来的？你们又没有国王。”沈星极问。
　　“曾经是有国王的。据说当神明还在这片大陆上走动的时候，大陆上种族繁多，魔法师们有很多敌人。战争持续了很多年。等到魔法师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最强大的那位魔法师自封为王，其余的魔法师按照战功分别授以爵位。”斯莱瑟随手召来一本历史书，“之后很多年，有些家族在权力交锋失去一切，包括老宅、爵位和传承。有些家族却更上一层楼。末代王族因涉嫌亡灵魔法被驱逐出克加兰卡后，摩尔迦长老团成立。它取代王族成为了克加兰卡的统治者。啊，这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七百年前，摩尔迦长老团分裂成长老会和裁决所。”斯莱瑟念出了书上的文字。
　　“也就是说，什么坎贝尔公爵、艾格尼斯公爵之类的，它更像是一种名誉称呼，代表了这些姓氏在几千年中不曾断过传承，也不曾在权力交锋中失去过一切。但现在城中真正的权力并不是属于公爵、伯爵们的，而是属于裁决所的。”沈星极明白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但一位公爵天然就是裁决所的成员，所以他们依然手握权柄。”斯莱瑟说。只不过这份权柄被稀释了，毕竟裁决所三分之一的席位属于平民。
　　“这么说的话，贵族魔法师的骄傲不是无缘由的。”沈星极客观地说，“任何一个家族能延续几千年而不断，每一代都守住了自己的产业，都延续了家族的传承，这确实值得骄傲。但不管怎么说，固步自封是不对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是不对的。”
　　斯莱瑟有些惊奇地看着沈星极。
　　“怎么了？”沈星极问。
　　“我讨厌守旧派，却同样不喜欢革新派。我终于又弄懂了不喜欢革新派的其中一个原因了。他们厌恶所有的贵族式骄傲，但正如你所说，有些骄傲不是无缘由的。”
　　“喂，咱们客观地说啊，我能够理解一部分的贵族式骄傲，因为我是外来者，我不曾受过贵族的侮辱和压迫。革新派的成员却不一样，他们始终待在这个环境里头。”
　　沈星极凑近斯莱瑟，亲了一口自家的魔法师，却说：“亲爱的，你对他们太苛责了。”
　　斯莱瑟正要搂过沈星极加深这个吻，但正巧这一刻感应到了什么。
　　魔法师伸出手，一阵魔法波动后，一封信凭空出现在他手里。沈星极对这个世界的文字不熟悉，但看着斯莱瑟的神色，他心里一动，问：“吉尔·昆西寄来的信？”
　　确实是吉尔·昆西寄来的信。
　　信的内容不长，斯莱瑟很快就看完了，随信送来的还有一枚储物戒。
　　迎上沈星极关心的眼神，斯莱瑟解释说：“他以为我受伤了，很严重的伤，外面的流言都是这么传的。这枚戒指里装着一些魔药，生命药剂、灵魂舒缓剂之类的。”
　　“辛苦他了，要凑齐这么多的疗伤圣药肯定很不容易。”沈星极笑着说。
　　果然是一位开启了勇士模式的人啊，沈星极在心里感慨说。虽然斯莱瑟已经与昆西决裂，但至少在这一刻，沈星极并不讨厌昆西。当然，只是不讨厌而已，沈星极毫无疑问会站斯莱瑟的立场，在克加兰卡的棋盘上，斯莱瑟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态度。


第145章 Chapter 5
　　克加兰卡是一座无比繁荣与富足的城市，那么在克加兰卡之外呢？
　　吉尔·昆西出生于克加兰卡城，他身上其实是有贵族血统的。每一个拥有族谱并且族谱可以往上追溯到众神时代的魔法师，他即便没有贵族头衔，也拥有贵族血统，只不过是属于贵族中的旁支。这样的魔法师也能自称贵族，除非被家族驱逐了出去。
　　昆西的爷爷被家族永久驱逐，昆西的父亲与一位平民魔法师缔结了神圣婚约，因此昆西虽然有贵族的血统，但他一直自称是平民魔法师，这里头并没有什么问题。
　　昆西的父母都是革新派的中流砥柱。和斯莱瑟一样，昆西也伴随预言而生，但和昆西有关的那条预言比较模糊，只说他能成就一番伟大事业。他因此被革新派视为希望之星。没办法，魔法师们就是这么相信预言。他们视预言为命运与时间的馈赠。
　　总之，昆西在克加兰卡城长大，十岁进入新月魔法学校求学，二十岁毕业。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虽然他一直被教导着“强者要保护弱者”、“魔法师要保护卜拉”，他知道卜拉们贫穷、弱小而可怜，但因为生活环境离着卜拉很远，他以为的“可怜”和真正的“可怜”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直到他开始游历大陆，他才真正走近弱者的生活。
　　整片大陆都属于魔法师。魔法师是大陆的统治者。
　　克加兰卡之外的肥沃丰饶的土地已经被魔法师们瓜分干净了。
　　好比说斯莱瑟，他在克加兰卡之外还有一大片广袤的领地，在大陆的西南边，以费力罗尔山脉和库娜河为界线，那里世代属于斯莱瑟家族。那里盛产玉石和美酒。
　　虽然大贵族们很少离开克加兰卡去巡视领地，他们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斯莱瑟在继承家主之位后还没来得及去看过领地，但那片土地包括土地上的一切产出，自然也包括生活在那里的卜拉，它们都是斯莱瑟的财产。贵族并非真正对卜拉不闻不问，事实上他们会派遣手下常驻领地，偶尔看顾一下那些卜拉。因为卜拉能够种植小麦、葡萄和荨麻等农作物，他们还能行放牧、挖矿、锻造等事。他们能为贵族积累财富。
　　所以，贵族对自己领地上的那些卜拉的极为有限的看顾本质是对财产的重视。
　　绝无可能是对生命的呵护。
　　大陆上还有很多贫瘠糟糕的无主之地，生活在无主之地的卜拉是自由民。革新派每年在大陆上寻找觉醒了魔法天赋的小孩时，找的往往都是自由民。他们不得不避开大贵族们的领地，他们现在还不想触怒大贵族，不想被扣上盗窃贵族私产的罪名。
　　当吉尔·昆西在大陆上游历时，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贫穷。
　　贫穷是那些饿死在路边的衣不蔽体的尸体，是那些身量还未长成就挂着麻木笑容去揽客的流莺，是那些病死在母亲怀中的瘦弱的孩童，是那些在地裂中丧生、在冬雪里冻死、在洪水中淹没、在野兽利爪下被撕裂的生命……直到这时候，吉尔·昆西重新审读了他从小铭记于心的新月会的宗旨，强者要保护弱者，魔法师要保护卜拉。
　　吉尔·昆西游历大陆的第三年，斯莱瑟继承了家主之位，与长老会暧昧不清。
　　昆西很重视他与斯莱瑟之间的友谊。他们在魔法学校中相处了十年！然而对于革新派中的很多人来说，他们无法忍受希望之星与一个贵族崽子过分亲密。是，那个贵族崽子身上确实背负着一则预言，说他是圣训的末路，但谁敢肯定他一定就属于革新派呢，说不定是因为他日后既荒淫又邪恶，于是用某种罪恶的方式终结了圣训呢？
　　因着斯莱瑟抢夺家主之位时做出来的一些事，还有他顺利成为家主后做出来的另一些事，革新派中那些始终对他心存警惕的人好像终于抓到了把柄一样，他们在昆西面前喋喋不休。昆西固执地想要从斯莱瑟那里得到一个解释，但斯莱瑟吝于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