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度秋与他面对面站着,瞥见了上边端正的字迹,和洋洋洒洒的篇幅。
虞度秋心里一紧,迅速望了眼天边。
要是十分钟内说不完,时机可就不对了啊……
他正苦恼着,柏朝已经完全展开信纸,举起话筒,开始发言了:
“亲爱的度秋。”
这个肉麻的称呼在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虞度秋忍俊不禁,注意力被吸引了回来,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男人脸上,蓦地一怔——柏朝根本没有看着信纸,而是看着他说的。
这是一段熟记于心的脱稿发言。
他突然意识到,柏朝或许不是出于无奈才充当了自己的发言人,是认真地想对他说接下来这些话。
虞度秋立刻站直了,回以同样专注的神色,将其他所有事抛之脑后。
花了几百万准备的惊喜错过良机也无所谓了,没有任何事比眼前这件事更重要。
柏朝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映着天空倒映下来的光晕,整个世界仿佛在那圈光晕中黯然失色。
“亲爱的度秋。”
柏朝重复了一遍,正式开始念这封长长的信: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度秋,总是让我想起那个夜风舒爽的秋天,我们靠在窗边,分享每天的琐事。”
“人生就像一场梦,梦里能有几个这样的秋天呢?我曾以为,那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只要我在梦里不断地回想它,就仿佛我一直置身其中,就仿佛,你从未离开我。”
“这一路,我踽踽独行,一只脚踩在泥沼里,另一只脚踩在云朵上,泥沼那么深,我不断陷下去,可云朵又那么轻,始终将我托着,不让我陷下去。”
“对你的思念,就是那朵云。”
“你终于发现我的那晚,是我们分别的第6580天,我站在你的床头,看着你安静的睡脸,你在灯下散发着浅金的光,让我想起那幅《不相称的婚姻》,你那么圣洁,我却满身罪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接近你。”
“可当你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会走了,我舍不得走。”
“在那短短的数秒内,我做出了决定。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谎言、我的隐瞒、我的不堪,我将永远守护你。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就永远思念你。”
“为了实现前一种可能,我舍生忘死,奋不顾身,想要证明自己。”
“但其实,我更想要长命百岁,与你白首不渝。”
“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野心很大,想要的东西却很少,衣服能穿暖就好,食物能饱腹就好。在我无欲无求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朝思暮想。”
“谢谢你,在我荒瘠的土壤上盛开,我没有更好的东西可以回报你,只能将自己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他说到这里,取下西装前襟上、插花眼里的那朵白木槿,递给眼前人。
“我把我的灵魂藏在了这朵花里,送给你,你想好好呵护它也行,想把它作为装饰也行,但请你不要丢弃它,因为它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够存活下去。”
“或许某天,我会先一步离开,没关系,我的灵魂会长伴你左右。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枯萎。”
“我爱你,度秋。”
“现在,你能把刚才这句话还给我吗?”
最后个字音落下,全场屏息,无人出声,无人鼓掌。
话筒的余音扩散出去,震荡着空气,然后随风传回耳朵里。
虞度秋想开口,喉咙里却哽住了。
柏朝微笑着:“收下吧,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点面子。”
虞度秋听话地伸出手,收下了他递来的花,紧紧攥在手里,却没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过于漫长的沉默令台下微微骚动起来,赵斐华在一旁拼命地使眼色,企图唤醒发呆的老板。
纪凛却知道虞度秋在等什么。
他想给柏朝一个最好的答复。
手表的指针旋转一圈,终于抵达最上方,约定的时间到了。
天空中的嗡嗡声越发明显,引起了全场宾客的注意,所有人纷纷抬头望向上方——
小岛西南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了无数架无人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离岛几百米处,以免桨叶转动的噪音过大,影响订婚仪式。
几乎就在宾客发现它们的下一秒,这些无人机就松开了钩子,底下悬挂的篮子倾翻,里头的东西哗一下全倒了出来,乘着西南风轻飘飘地飞向他们,铺天盖地,不计其数。
穆浩举起手,从半空中抓住了一样,拿到眼前一看,是朵虞美人。
质薄如绫,光洁似绸,即便握在手中,轻盈的花瓣也随风灵动地翻飞,像只渴望自由的蝴蝶。
“好漂亮。”穆浩顺手将花递向身旁,“给你,小纪。”
纪凛一愣,讷讷收下:“为什么给我?”
“觉得好看,就想给你啊。”
“为什么好看就想给我……”纪凛还是懵,“不应该给卢晴吗?女孩子喜欢花……”
“我没想那么多。”穆浩捻着花茎,干净的眼里是他的倒影,“看到好东西,就想分享给你而已。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算啦。”
纪凛立刻抢过花,扭过身子护住,生怕他拿回去,脸与怀中的虞美人一样红:“我要的……我很喜欢,谢谢……”
“那就好。”穆浩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望向天空,“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好多啊……”
随风飘来的各色虞美人数量多到几乎遮天蔽日,转眼间覆盖了整片场地,所有宾客惊叹观赏着,纷纷拿出手机拍下这震撼的一幕。
群花之中最艳丽的那朵,正由虞度秋亲手插入柏朝的插花眼中。
“还给你——”他张开双臂拥住面前的男人,“我也爱你。”
“五大洲的虞美人,统统送给你。包括我自己。”
他说到这里,掩住脸,不甘心地说:“你太狡猾了,偷偷准备了那么多情话,我现在想不出一句可以赢你的。”
柏朝搂着他,笑道:“这就是我的目的。”
虞度秋放下话筒,嘴唇贴到他耳边,悄声说:“别得意得太早,我还有一份惊喜给你……想看我的新纹身吗?”
柏朝的呼吸微微一滞:“是什么?”
“已经告诉你了。”虞度秋转头,“就在那儿呢。”
他们身后的巨大屏幕上,白木槿终于完全绽放,定格在最舒展自由的姿态,与漫天的虞美人交相辉映。
这一刻,全城的屏幕上都缓缓浮现出一行大字,经过的路人们纷纷驻足,好奇地观看这朵盛开了三天三夜的木槿花最终想要传达的话语——
只有短短三个词,像是拂晓时分,花朵上的露珠,缓缓凝结成型。
“F……”昌和看守所内,刚出来放风的几人瞧见了远处大厦屏幕上的英文,可惜文化程度不高,看不懂第一个单词的意思,只好扭头问他们当中最有文化的那位,“诶,裴总,那老大一个F开头的单词什么意思啊?”
面色阴郁的男人望了眼大厦上方的屏幕,忿忿骂道:“Fuck,不要脸的意思。”
同样的画面,也落在新金看守所内。某间房中,年迈的老人扒着窗户,望着远处君悦大酒店的外墙屏幕中,那个含义明显的“Fall”,无声而欣慰地笑了。
城市的另一头,市局会议室内,冯锦民喊来了彭德宇和其他专案组人员,对着一沓资料,布置最后阶段的工作:“就差这人了,抓完就能结案了,我打算派穆浩去,让他早点归队,老彭,你们局里能出点人手吗?老彭?”
彭德宇眯起眼,仔细望着窗外某商场的广告牌:“虞家那小子又在搞什么花样?那英文啥意思?”
徐升望了眼,一个个单词念出来:“Fall In……哦!那下个词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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