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可能剁碎了,扔给野兽吃了。或者用强酸强碱溶解了肉块,骨头埋了。”虞度秋平静地说出耸人听闻的话,对翻译道,“告诉他们,辛苦了,接下来我们自己搜。”
然而翻译却传回来一道逐客令:“警方说……我们不能再私自出入矿区了,也不能在此地继续逗留了,限我们两天内离境,否则会起诉……甚至逮捕我们。”
娄保国登时怒了:“开什么玩笑!凭啥赶我们走?我们是名正言顺来的!”
警察没有理会他的控诉,下达了指示便走了,依旧留了两个人监视他们。
娄保国义愤填膺,火气久久不消,焦急道:“我们不能走,大哥还没回来呢,少爷,要不我们去找市长?他不是很看好咱们的项目吗,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周毅不抱期望道:“这么大的事,市长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来之前肯定问过市长意见了,外国警察私自入境执法,他能放我们走已经是网开一面,别自取其辱了。”
“难道……我们就把大哥一个人留在这儿?”娄保国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求救似地望向虞度秋,“少爷……该怎么办?你不会不管大哥的,对吧?”
虞度秋撑着长柄黑伞,孤身长立于雨中,背对着他们,望着那片已被放弃的山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转过了身——垂着眼,面容平静,声音像被雨水浸透了,冷冷清清:“我不会不管他,但我也不能只管他一个人。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先回国,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派人来。”
风头过去是多久?起码一个月,要是尸体沉在河里,都被鱼啃干净了,骨头也顺流漂走了,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娄保国还想争取,周毅捂住了他的嘴,等虞度秋进了房间才松开:“别说了,少爷他比谁都想找到小柏,但是如果我们不离开,干涉执法,缅甸警方恐怕会终止合作,那我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柏志明了。少爷他在顾全大局,我们……不要拖他后腿。”
娄保国颓然后退一步,背撞在墙上,慢慢滑下去,抱头不语。
周毅泛红的眼眶最后望了眼远方的群山,脸上划过不舍的凄然之色,最终扭过头,不再去看。
裴鸣听说了警方赶他们离境的消息后,意外地没有显露出惊讶或愤慨,反倒表示自己本就是陪着来的,去留全听他们安排。
纪凛身为警察,自然不可能违法,给徐升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徐升表示到时候他们一回国,立刻安排人先逮捕裴鸣。
纪凛挂了电话,考虑了会儿,还是去了趟虞度秋的房间。
房门咚咚响了两声,没人应答,他一推门,发现门没锁,虞度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面前的桌上摆着副棋盘。
“你还有心情下棋啊,自己跟自己下?”纪凛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伸手拿棋子,“我陪你下呗。”
虞度秋扣住了他的手腕,淡淡道:“没心情,我正打算收起来。”
纪凛悻悻然收回手,问:“我们先回曼德勒,然后坐你的飞机直接回平义吗?”
“嗯。”
“那我得喊穆哥爸妈来接机,他们还不知道穆哥的事儿,保准高兴得晕过去。”
虞度秋勾了下唇,将棋子一颗颗放回皮箱中:“他被折磨成这副样子,你确定他们不是哭晕过去?”
“也是……但起码死而复生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调理,应该还是高兴居多吧。对了,你打算明天走还是后天走?”
虞度秋拿起金灿灿的王后,握在手心:“后天吧,明天就是九月了……陪他过一天秋天。”
最后句声音太轻,纪凛没听清:“九月怎么了?”
“我说,还有两个月就是穆浩生日了,你赶紧回去工作赚钱给他买礼物吧。”虞度秋狡黠一笑,“毕竟以你的工资,得存好久的钱才能买份像样的礼物吧?”
纪凛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他踩在脚底摩擦,按理说该生气,但见他恢复了平常的毒舌本性,又觉得有点高兴,心里五味杂陈,表情五彩纷呈,差点精神错乱,最终决定配合他,拂袖而起,佯装发怒:“有钱了不起啊?要你管,我睡觉去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纪队。”
纪凛回头,面色不悦:“干嘛?”
“谢谢你,那天在房间里说的话,的确有安慰到我。”虞度秋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朝他微微颔首,“你才是真正的Themis,与你共事,是我的荣幸。”
纪凛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褒奖,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褒奖,一下愣住,不知道该回什么。
然而虞度秋下一句又不正经了:“如果在追穆浩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就算强扭的瓜不甜,那也是瓜,我一定帮你扭下来。”
“……谁要你扭!”纪凛瞬间涨红了脸,狠狠拧开门,恶声恶气道,“你要是敢在穆哥面前说这些,我先把你的脑袋扭下来!”
门砰!地摔上,动静大得估计整座酒店的住客都听见了。
虞度秋兀自笑了笑,目光挪回手中的棋子上,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纯金打造的王后分量很沉,握在手里,心也不堪重负似的,跟着一块儿沉下去。
“对不起,我食言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喃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飘散开,转瞬即逝。
银色的发丝微微扬起,拂过脸颊,如同爱人轻柔的抚摸,虞度秋阖眼,静静感受了片刻,眼皮轻颤,终究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再睁开已是数十分钟之后,湿润眸底的情绪已经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他深深吸气,轻抽鼻子,迫使自己从失态的状况中抽离,继续整理棋子。
金王后“哒”一声落入了专属的方格中,六十四颗棋子只差最后一颗,虞度秋的手伸向了那颗金国王——
就在这时,余光中出现了一道影子。
虞度秋下意识地朝楼下瞥了眼,随意地收回目光,然而在半秒后整个人僵住。
思绪霎那间空白,他的身体先一步行动,脑袋机械般地一寸寸重新扭回去,待视线锁定那道身影后,瞳孔骤缩,眼底的震荡迅速扩散到双眸,一瞬都不敢眨眼,屏着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直到差点把自己憋到窒息,他才确定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那道身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站在楼下,就望着他,手里握了支不知从哪儿采来的虞美人,红艳似火,光彩夺目,照亮了整片夜色。
那人的目光一如第一次送他花的那晚,那么执著,那么专注。
[夜无论多长,白昼总会到来。]
此刻刚入夜,但独属于他的白昼,令他无惧黑夜的白昼,终于降临了。
第91章
同一阵晚风拂过楼上楼下两个人的脸庞,虞度秋仿佛能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温度随风而来,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寒意。
两个人相对无言,静静望着彼此,目光穿过柔和的夜色、穿过草木间聒噪的虫鸣,轻轻碰撞在一起。
虞度秋撑着二楼的窗台,心脏狂跳,几乎蹦出胸腔。
酒店楼层低矮,离地不高,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翻窗跳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触碰到对方。
但该死的理智克制住了冲动。
这样做太过轻狂,太过不雅,不合他的年纪,也不合他的形象……可这些其实都不足以制止他,最主要的理由,是他不想让对方瞧出来,他有多思念。
年长者总是有些无法舍弃的尊严,和莫名其妙的坚持。
于是对视片刻后,他抱胸往窗框上一靠,面无表情地冲楼下的男人扬眉:“回来得挺及时啊,过两天我就走了。”
男人笑了笑:“不是说好要带我回去吗?又骗我?”
“谁让你擅自离开。”
男人似乎苦恼地皱了下英眉:“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回来?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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