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江河便要转身去寻那弟子的身影。
“不必了”,梅依雪继续问道,“既然晏清的佩剑在宋余白入魔当晚便已被震碎,江掌门赠剑一事亦未事先说好,那么周兄之死又怎会是晏清处心积虑的安排呢?”
“江掌门,今日事发之后,你是第一个赶来现场的。你到底见到了什么。”
梅依雪矛头直指江河,话声一落,三清派众弟子大怒,“梅掌门,我敬你乃巾帼英雄,这才对你礼让三分,你不要得寸进尺!”
“梅掌门,杀人者乃楚晏清而非我三清掌门,你到底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梅依雪,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断!”
面对质疑,梅依雪不卑不亢,朗声道,“当年,我与孙雄、晏清、江氏兄弟一同行走江湖,我五人并肩作战,情同手足,自是知根知底。我对待晏清与江掌门原是一样的。”
她目光微寒,停在了江河身上,“只是,我不明白,我们五人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情分,缘何江掌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脏水泼在自己手足身上!”
“哟”,谭珰尖锐的声音响起,“亲兄弟姐妹也要分一分亲疏内外,更何况是假的?天下谁人不知你梅依雪与楚晏清关系最为要好,你被蒙蔽双眼、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语,难道还管得了江掌门目光如炬,管得了江衍仙君火眼金睛,管得了孙雄大哥明察秋毫?”
这下,众人的目光立即转向了孙雄与江衍。孙雄自知是个武人、粗人,既没有谭珰的能言善别,又比不上梅依雪明辨是非。然而他却知道“众口铄金”四个字是如何写的。如今,楚晏清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各方既莫衷一是,他又何必横掺一道呢?
于是,孙雄嗫喏了片刻,模棱两可地说,“晏清仙君刺杀周尚光不假,可个中原委还需调查,若真是他为私仇肆意夺人性命,自当惩处。”
谭珰“咯咯”笑了两声,对着梅依雪得意洋洋地说,“瞧见没?”
梅依雪眼神剜了孙雄一眼,却无可奈何。
正当大家对议论纷纷之际,江衍突然向着楚晏清的方向走了两步,他认真地看着楚晏清的眼睛,高声道,“我相信。我相信晏清仙君决计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害人性命,这其中必有歹人作祟!”
在场群雄无不瞠目结舌,大眼瞪小眼。
“这,这兄弟俩怎么还有两套说辞?”
“怪不得江湖之中人人传说江氏兄弟因为楚晏清兄弟阋墙,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照我说,无论这背后是否有人操控,楚晏清杀人是不争的事实,杀人者偿命!”
“就是,杀人者偿命!”
江衍转过身,他盯着自己的兄长,一字一句地说,“掌门,请你回答梅师姐的话,你到底见到了什么。”
江河闭上眼,过了许久方说,“我与楚晏清在十二年前的确有私情,所以今日,我本想给他留有最后一分尊严。”
他仰天长叹,认命地说,“我来时,楚晏清势如破竹,打得周尚光落花流水,我见他招式凌厉狠辣,唯恐他伤人性命,便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楚晏清却说……”
“他却说,周尚光几次三番挑衅于他,做事不干不净,上不得台面,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江河拂手叹息,“哪里是什么阴谋,哪里需要提前准备?楚晏清分明是一时冲动,怒火冲心,这才杀了周兄!”
“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楚晏清是因为私人恩怨将周兄置于死地,却没能阻拦,原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正说着,一滴泪水夺目而出。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赵如琢才放低了声音,软着嗓子说,“江掌门不必愧疚,谁都没想到楚晏清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众人的口诛笔伐也罢,世人的侮辱嘲讽也好,竟都比不过江河三言两语带来的痛楚。楚晏清浑身发颤,他气急反笑,“江河,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他深吸一口气,“你明知道我根本无意与周尚光比试,更不会无故取人性命。你明知我疑虑他的身份,你明知这其中定有奸人作怪!”
寒意凛冽,楚晏清纤细的身体在冷风中摇摇欲坠,他看着江河,心如刀绞,“昨夜你留下字条与长剑,说是要与我茶室一叙。我本不愿赴约、徒增烦恼,可我想起我们之间的情谊,竟是舍不得,我竟想同你重修旧好……”
江河温柔的神色中蕴藏着万年冰霜的冷漠,就像是俯瞰天下的神仙悲悯地望着一只被命运捉弄的蚂蚁,他语气淡淡的,“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胡搅蛮缠。我与你相约今早茶室一叙,本是想取回我们当初的订情玉佩。我早知你不会同意,我亦不会相逼,只想好言相劝。可我未曾料想你竟会迁怒于周兄!”
说到这里,江河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这样终是不成体统,更何况你又成了废人,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当三清派的掌门夫人?”
第48章 争锋
罡风来袭,刺目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倾洒在楚晏清身上,昭昭天日之下,他却觉得周遭阴森至极,恐怖至极。
嘈杂的议论声、唏嘘声不绝于耳,楚晏清却已经听不清了,他迷茫而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江河,脑海中只不断回旋着他刚刚说过的话:
“我们这样终是不成体统,更何况你又成了废人,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当三清派的掌门夫人?”
他到底在说什么?
江河说的每一个字楚晏清都听得清、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却只剩一片迷茫。
诚然,在他们最相爱的时节也曾像普通爱侣一般私定终身、互赠信物,可自从十二年前他们之间生了龃龉嫌隙,彼此早已明白今生再无相伴相守的可能。
纵然楚晏清这几日对当初的感情有过回味、有过怀念,甚至有过遗憾,可他也知道,他与江河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那么江河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向对这段感情讳莫如深的江河,缘何要突然将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秘辛宣之于众?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对往日念念不忘的分明是江河自己。
是因为恨自己么?人道“爱之深、恨之切”,或许他们是相爱过的吧,在一起时有多么热烈,分开了便越是想要毁灭对方。
是因为江河想要与他撇清关系么?如今自己已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事出有因,可周尚光毕竟是死在自己手中的,而江氏兄弟与他关系密切江湖之中人尽皆知,如此形势之下,江河又岂能允许他楚晏清累极三清江氏的清名?
亦或是说,江河忌惮自己获悉他曾在丰都结界一事上生了二心,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搞臭。
自离开长澜山,至今已有二十日,细细想来,这二十日的风起云涌,竟像是个事先设好的圈套,每一环都是在引他入局。
这一路上,他每一步都走得艰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这背后做局之人却洞察一切,只把芸芸众生当做玩物。
世间晦暗,扑朔迷离,太多思绪堵在心头,太多悲愤宕在胸口,心尖的刺痛与酸楚仍在兴风作浪,刻骨的疲乏与恐惧让他四肢战栗,他腰肢一软,弯下身子,“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
魏崇光双眼之中布满血丝,他向楚晏清逼近了两步,扬起头来正气凛然道,“楚晏清,我师兄之死的背后是否另有他人操控是一回事,可他死在你手中这件事,你却万万脱不开干系!”
楚晏清没有辩驳,他默了片刻,方轻声道,“是的,你说得对,周兄之死,无论如何我都脱不了干系。”
责骂与侮辱此起彼伏,楚晏清的坦然仿佛是众人情绪的放大镜,怒火在这小小一间院落中不断扭曲、放大,大有吞天噬地的气势。
江衍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盯着魏崇光看了片刻,用平静的音调掩盖了自己汹涌的情绪,“既然事已至此,魏兄你想要如何?”
魏崇光冷哼一声,凶猛的目光咬住楚晏清惨白的面容,他恶狠狠地说,“我要的自然是杀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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