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颤抖战栗,身体的起伏出卖了他的情绪,“江河,你——”
还未等楚晏清的话说出口,“——砰”地一声过后,薄薄的木门硬是被人用蛮力撞开,只见江衍怒发冲冠,三步冲到江河面前,而他身后,则跟着满脸愁容的羽萧。
江衍的突然那造访打断了楚晏清无边无际的思绪,他茫然无措地松开自己紧捂胸口的手,迷茫地冲江衍眨眨眼睛。
刹那间,两人视线相对,不知怎的,楚晏清的心境竟突然沉静下来。
房间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楚晏清缓缓坐直了身子,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无奈地冲羽萧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缓了几秒后,楚晏清无奈地揉揉眉心,心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要惹得他不痛快才好,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衍脸色涨得通红,双眼亦布满血丝,他怒目而视,对兄长说,“昨晚的话,我都白说了是么?”
他没施灵力,只凭做人的本能拎起江河的领子,“你昨夜逼他饮酒、今日逼他承认你们之间早就名存实亡、玩笑一样的婚约,江河,你还是不是人?”
第36章 迁怒
江河如今在修仙界是何等的身份地位,怎堪忍受自己的弟弟几次三番挑衅不恭,一时间,无处宣泄的怨恨与怒火一通上涌,他勃然大怒,聚集灵力至掌心,接着便扼住了江衍的手腕,“你放肆!”
“呵”,江衍丝毫不在意与兄长硬碰硬,他手腕一拧便要与江河灵力相接。
霎时间,灵力流转,白光冲天。兄弟二人修的是同样的法术,练的是同样的招式,一个沉稳老练行云流水,一个刚劲有力势如破竹,竟是难分高下。
此时,二人均在气头上,谁都不肯相让,只等一个打倒另一个才算作罢。
“——砰”地一声巨响,楚晏清一掌破裂了面前古朴雅致的木桌,他气到了极致,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你们还有完没完?”
兄弟二人倏地回过神来,只见楚晏清面色疲惫,无奈地说,“要打出去打,在我这里耀武扬威成何体统?”
江衍脸色通红,垂着头不看楚晏清。
楚晏清怎会放过他,端起长辈的架势,“江衍,昨天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大人的话,小孩别插——”
江衍撇过头,径直打断了楚晏清的声音,“哥哥,昨天我又是怎么跟你说的?莫要以为装睡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他顿了几秒,心有不甘地补充道,“也莫要再将我当做孩子了。”
楚晏清气极反笑,隔着满地的碎木,他看了江衍一会儿,旋即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好啊江衍,你现在很可以。我管不了你了。不过所幸我没把你当做外人,想来江河也不会把你这个亲堂弟当做外人,如今我就当着你的面,跟他摊开了说。”
说罢楚晏清眯起眼睛看了江河片刻,他没提可笑的婚约与玉佩云云,只微微抬起下巴,倨傲地问道,“江河,你我相识、相知一场,纵然未得善终,我却只怪缘分未到。”
月亏易盈,破镜难重圆,纵使未曾有过那些横亘在感情中的龃龉,纵使修仙之人岁月漫长,他们之间到底隔了十二年。他放缓了语气,目光悠远,“江河,我知你最要颜面,所以我给你体面,希望你也给我们的感情留一些体面吧。”
楚晏清的话说得隐晦,江河却如遭受晴天霹雳,他身体一僵,连呼吸都停了几秒,脸色倏地煞白,坚毅的脸上爬满了慌张与惶恐,最后,他扯出一个难堪的惨淡笑容,“晏清……你,原来你都知道。”
原来他一切都知道。他不曾质问,不曾吵闹,不曾责怪,只是淡然地看着自己一路上尴尬的表演,沉默地包容了自己的小九九,甚至慈悲地接受了自己的疏离。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江河都懊恼当初自己的懦弱,自己的胆怯,自己的不成熟,可说到底,当年的楚晏清也只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啊。
江河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怨恨自己。
刹那间,江河思绪繁杂,心神大乱,竟忘记了身为三清掌门应有的高傲,径直蹲在了楚晏清面前,他想要握住楚晏清玉笋般纤嫩的手指,可还未曾触碰到便被楚晏清用力甩开。他的五官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声音也颤得厉害,“晏清,当初我不是有意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是我灵力低微,是我学艺不精……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双眸中写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深刻的恐惧,“晏清,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楚晏清心乱如麻。
当初丰都结界危在旦夕,他第一个冲上前去查看、修补,江河紧随其后,将灵力灌注进他的体内。而梅依雪、孙雄、还有当初尚未结丹的江衍便依次将灵力传入了江河体内。
万鬼齐发所产生的诡气让楚晏清首当其冲,那诡气所向披靡,不过弹指间,他便浑身刺痛难当、冷汗直流,好在有江河与梅依雪、孙雄他们在后面支撑,几个当世英杰强大而富饶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他调动所有灵力,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结界的脆弱之处,念动口诀,一丝一寸将结界修补。
可正当这时,楚晏清突然背脊一凉,紧接着便感受到自己与江河之间传递灵力的链接断了。他的身后竟是一片虚无,再无半分灵力输入。
他来不及细想,更无力询问,只是拼命搜刮出体内每一丝的灵力,他的经脉逐渐干涸,他感受到自己脆弱的身躯正在被一股愈发强大的力量挤压、扭曲,他的五脏六腑被这股纠缠不休的诡气压迫变形,而他的金丹更随着灵力的迅速流逝以及诡气的凌厉杀气而渐渐开裂。
“啪嗒”
“啪嗒”
他心神骤乱。金丹一旦受损,再无修复的可能!可眼看结界裂缝越来越大,无数奇形异状、如兽如妖,如鬼似魅的怪物从无尽的黑暗中爬动,一边从裂缝中争先恐后地探出触手,一边嘶吼着“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我要回家!”
楚晏清大呵一声,金丹之中最后的灵力被悉数激活,沿着他脆弱的经脉飞速涌向他的指尖,他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渐渐压过了结界裂缝弥漫的黑雾,照出裂缝中龇牙咧嘴的怪物。
无边无尽的诡气摧枯拉朽而来,他的身前似有千斤重,他喉头一紧,呕出一大口鲜血,可掌心的灵力仍在源源不断地输入结界。微弱而倔强。
“——啊!”楚晏清大喊一声,金丹顿时发出烧灼的刺痛,连同经脉、骨骼、从肌肉到皮肤,由内而外无一处不叫嚣着刺骨的疼痛。
他不能松手、不能放弃,他的身后已无一人,他唯有靠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被诡气撕裂的缝隙终于被楚晏清尽数修补,他浑身瘫软,倏地倒地。
闭上眼睛前,他看到江衍与梅依雪、孙雄几人亦精疲力尽,灵力虚空。他们也付出了全力,只是这力量未曾传递于他。
丰都乃苦寒之地,楚晏清身负重伤,又失去了灵力的庇护,再不是那个不知寒暑的少年。他浑身发冷,颤栗着缩成一团,身体剧烈的疼痛让晕厥都成为奢望,只能反复地问自己:
江河他怎么了。他究竟为什么要斩断他们之间的链接。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怕了么?
往日怎能如烟。
时至今日,丰都万年未曾消融的雪仍在楚晏清的心底飘扬着,散发出丝丝入骨的寒意。然而时隔多年,多说无益。他叹了口气,再一次成全了江河、乃至整个三清派的体面,只淡淡地说,“十二年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捂紧身上的狐裘,而后无力地阖上双眸,“我累了,快走吧。”
江河怔了几秒钟,苍白的脸上尽是惨淡,“好,我走。晏清,你好好休息。”说罢,江河离开了房间。
无尽的沉默让江衍心烦意乱,他唯恐楚晏清重蹈覆辙,凑到楚晏清身前问道,“你们刚刚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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