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讲话的自是赫赫有名的武痴周尚光。
谭珰穿了身五彩繁花吴地锦,人也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听到有人附和,立即添了句,“听说楚晏清与江氏兄弟十几年前就不清不楚的,谁知楚晏清与江衍会不会勾结在一起谎报实情,诓上四派八门一把?”
得,三人成虎,越说越离谱,楚晏清就算想无视都没法子了。若是放在往日,楚晏清自然可以打发江衍去应付,只是他这几日在云川派住得百无聊赖,一早就催促了江衍去集市为他搜寻话本。
楚晏清捏捏自己的太阳穴,他一连在清澜静修十余年,未尝与故人相见,应付起此等场面未免生疏许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与梅依雪、江衍、孙雄四人斩尽青泽十二弟子,搅得四派八门不得安生,想来他此番就算是躲也无处可躲了。
他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衣袂飘飘宛如仙人,迤迤然走出房门,脚尖还未曾落地,门外的嘈杂声便顿时滞住了。
谭珰表情一凝,艳丽的容颜略过几分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拢了拢自己一丝不苟的发丝,向前款款走了两步,一边做了一揖,一边用娇媚的嗓音说,“晏清仙君,昆仑一别已有数年,谭珰向您问好了。”
楚晏清淡然的眼神从谭珰身上扫过。她生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又取了个绝好名字,可为人处世却无丝毫坦荡可言。楚晏清闻言只微微点了点自己高贵的头颅,便再不肯多给这人一个眼神。
谭珰俏脸一白,她何尝受过此等的委屈冷落?可眼前这人毕竟是封印丰都结界的晏清仙君,江湖地位摆在这里,她又怎敢轻易对楚晏清放肆?只得咽下这满腹牢骚。
楚晏清神色玩味地一一扫过着别院中的各路英豪,贝齿轻启,声音温和,“自从丰都大劫后我便身子不好,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
听到“丰都大劫”,群雄顿时自觉矮了两分,就连刚刚说起楚晏清的风流韵事最为激动的人都低下了脑袋,面容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楚晏清早料想到他们会有何表现,只抬起头,冷漠地望着众人,“此番应付青泽魔变,更是耗尽灵力。”
众人闻言刹那涨红了脸,头更低了几分。
“只是——”
楚晏清话音一转,冷冷地说,“就算我只剩了十分之一的功力,也断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编排的。”
谭珰猛地抬起头来,想起传闻中楚晏清出神入化的碧华剑法,惧怕到了极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晏清仙君,我……我……”
她生性骄纵,又惊又怕地反复绞着手指,可“对不起”三个字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楚晏清觉得无趣极了,他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都小点声,神医谷的沈烨沈老前辈说我需要静养。”说罢,楚晏清便踏回房间,“砰”地将门关上,只留别院中的闲人面面相觑。
别院霎时安静下来,耳边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楚晏清左右睡不着觉,便取出通灵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出温润的光亮,煞是可爱。
只是,他没能安静太久,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听到有人敲门。楚晏清原以为是江衍回来了,刚说完一个“进”字,便听到一道沉稳、一道灵活的两道脚步声传至耳边,楚晏清浑身一个激灵,还未转过头来,便小声叫了一句,“师兄,你来了。”
紧接着,楚晏清便听到一串急促零碎的脚步声朝他奔来,楚晏清心中大喜,转身回头,张开自己的双臂,“小白,来!”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便扑进了楚晏清的怀抱,还在他身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温暖的肚皮。楚晏清指尖轻轻抚摸着小白圆鼓鼓的肚子,不由得打起趣来,“小白,这才多久不见啊,你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李恕含笑走到楚晏清身侧,羽萧则紧随其后,轻快地叫了一声,“师父!”
楚晏清朝羽萧颔首,接着他将小白放开,起身向李恕问好,一声“师兄”语毕,再无更多言语。
李恕叹了口气,他展开“静水流深”扇,玄铁扇骨铮亮,扇面上飘逸的墨迹直欲飞上九天,“晏清,近来身子可好?还曾头痛过么?你这次走得匆忙,我特地让羽萧为你收拾出了几件衣裳带来,过几日天凉了你好添上。”他语气自然,就仿佛楚晏清并非不告而别,而他们之间也一如往昔。
楚晏清知他有意修补关系,于是温和地笑笑,说,“劳烦师兄挂念,我一切都好。”
寒暄过后,两人倏地陷入了吊诡的沉默,所幸还有小白在,它不住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反复蹭着楚晏清的长衫。于是楚晏清从善如流地蹲在小白身前,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温柔而细腻。
李恕嘴唇翕动,却没说出话来,默默地离开了。
李恕走后,楚晏清与羽萧师徒二人都放松下来,楚晏清一边揉搓着小白的肚皮,一边问道,“是你求着掌门让他把你带来的吧?”
羽萧眼圈一红,凑到楚晏清跟前撒娇道,“师父……你老人家一走那么多天,且不说衣裳、用度没有带足,就说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着,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楚晏清心里酸酸涩涩,柔声说,“师父就随口一问,又没说要怪罪你。怕什么呢?”
纵然平日羽萧少年老成,可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了楚晏清的话顿时大喜过望,“师父,你不生气就好!羽萧要一直跟在你身边。”
楚晏清眉心一蹙,“不行。你还要回长澜去。”
羽萧一怔,“那师父你要去哪里?群雄宴结束后,你不与我们一同回长澜?”
楚晏清摇摇头,“我还另有打算,暂时不能回去。”
诡气的来源尚且不明,陈逾静修仙世家出身,诡术究竟从何习得?而四派八门当中,是否还有其他门派深陷泥淖?世间阴雾重重,局势尚不明朗,还未查清真相,他岂能中途放弃?
羽萧垂着头,“师父,你去哪儿徒儿就去哪。”
楚晏清无奈地揉揉眉心,“不行。你得回长澜去。羽萧,师父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我可以冒险,却不能连累你。”
羽萧想说自己不怕危险,他只想陪在师父身侧,照顾他、服侍他,只是,当他看到楚晏清眼角浮现的一抹倦意时,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要听他的话。
师父胸怀天下,这世间已有太多让师父挂心的事、忧虑的人,他不想再让师父操劳牵挂了。
于是,羽萧乖乖地点头,“师父,我都听你的。”
羽萧将行李整好,刚带着小白在耳房住下,江衍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包裹。进了屋,他将包裹拆开,几册话本便在楚晏清面前依次排开。只见这些话本的封面都印着美貌少年,上面赫然写着“霸道仙君爱上我”、“病美人俘获修仙界”、“我和反派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可谓画风清奇、直白火辣。
楚晏清眨了眨眼睛,“……几年未见,人间的话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江衍不明就里,挠挠头说,“我都是跟着书铺里的榜单买的,这些都是时下最火爆的话本。”
楚晏清:“……”
江衍耸耸肩,正欲去耳房换身衣裳确被楚晏清叫住了,他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江衍,要不你还是换个住处吧。”
江衍一顿,不解地看着楚晏清。
楚晏清舔舔嘴唇,“羽萧来了,我让他在耳房住下了。”
江衍眼神中的神采顿时暗淡了,他默了半响,“羽萧来了,所以哥哥就不要我服侍了?”
楚晏清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江衍,你听话,这几日别院中的人越来越多,你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住在耳房里算什么?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江衍眉心紧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楚晏清摊了摊手,"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若是贵派掌门问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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