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一头雾水:“诱惑?”
“是啊,就像是把你心里的某些东西彻彻底底放出来。”温如水转头看着他,她的神态现在就像是即将皲裂的石膏雕像,布满裂纹,“不论是那些该释放的,还是不该释放的。”
木慈没有说话,他直觉温如水并不是真的要一个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一个新人都没有吗?”果然,温如水很快又转移话题,看样子是对上个问题完全失去了兴趣。
木慈只好问:“为什么?”
“我们这次的站点在一个小山村里。”温如水凝望着他,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跳转到新的话题上去,“这个山村困着一只被称为神明的怪物,每年村民都会举行祭祀仪式来满足它,避免它出现在世上。它以恐惧跟怨恨为食,所以他们会让祭品先饱尝痛苦,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折断他的四肢,确保他的绝望跟恨意酝酿极致的那一刻,再挖出他的心。”
“据说这样,怨气就会凝聚在心脏上,成为最佳的祭品。”
木慈开始觉得四肢发冷了,他仍然没有说什么。
“下车的时候,小密看到了他的死相,我们疯了一样地去找那座山,然后我们赶上了。”温如水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溪流,潺潺滑过木慈的耳畔,可比那更寒冷,“那些新人没有选择反抗,他们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孤立另一个落单的人,我看见他的心被掏出来,血肉模糊,尸体被踢下深渊。”
木慈动了动嘴唇,他看见温如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连最后一点纪念也不给我,可祭祀还是失败了。”
“失败了?”木慈低声询问。
温如水轻柔地回答他:“是啊,我猜大概是因为夏涵最后一点怨恨都没有,他的确承受了很多痛苦,也感觉很绝望,但他相信我们两个人是安全的,甚至相信这样能保护我们,所以到最后,死亡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木慈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道:“罗密桑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我们赶上了。”温如水看了他一眼,“小密被发现了,他们决定再来这么一招,这次仪式成功了。”
她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他太痛了,难以忍受,所以只能怨恨,而怨恨又满足了那些人。”
木慈几乎说不出话来,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吱嘎吱嘎地碾碎他的骨头,他听见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发出剧烈的痛楚,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从温如水身体里迸发出来的绝望跟疼痛,通过交流跟神态,一点点汇入到他的身体里,像是从里到外,要将他焚成灰。
在那辆卡车外,听到枪声响起的时候,木慈也曾经感觉到这种刺痛的撕裂感,直到他看见左弦转过头回来。
确定倒下的那个人不是左弦之后,那种刺痛感才有所缓解。
可是温如水再不会愈合,这种疼痛会昼夜不歇地撕裂她,就像被火焰吞噬的照片,直到她化为灰烬。
不过,如果仪式成功了?那新人们在哪里?
就算是完全不晓得看人脸色的左弦待在这里,也知道不该在这里询问这些问题,木慈在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什么。
“我不能忍受这些人还活在世界上。”温如水很快给他解了惑,“我制造了一些动静,破坏了他们的神社,让村民以为仪式还没有完成,让他们相信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触怒神明。”
她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
“于是他们施加给这群外来人更多的痛苦,好确保仪式不会再失败。”
“可那太多了,那些祭品,那些怨恨,让那怪物真正从深渊里爬出来,它吃掉了祭品,也吃掉了村民。”温如水静静道,“它没有吃我,我猜是我对它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它嫌弃我索然无味,然后车来了,我走上去,看着它往山下的城市爬去,没有任何感觉。”
木慈轻轻“哦”了一声,他这会儿开始有点怀念左弦了,按照对方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自己这一团乱麻根本不是任何难事,他想说“节哀”,想试图安慰温如水,想到那只破封而出的怪物,最终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人总是有不同的经历,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遇上太坏的人,有些人则可能因为入室抢劫死在自己温暖的小家里。
木慈经常看新闻,知道人生无常,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死亡成了催化剂,人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他们也许会维持现状,又也许会变成野兽。
他自己就刚从野兽的城市里回来。
不过到这时候,木慈已经明白前面的所有问题了。
温如水曾经是个很好的人,那些人为了一头怪物,释放了她的恶意,将她变成了另一头怪物。
“我以前不明白夏涵为什么能忍受那样的房间。”温如水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竭力微笑起来,“现在我知道了,那太痛了,好像要把你整个人都撕碎了,每段回忆都在你脑海里跳跃,你还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出现在某个地方,可是又记不起太多。”
她烧掉了最后一张照片。
木慈终于意识到房间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他曾经进入过夏涵的房间,那里的布置,就像是温如水现在这样,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客人遗留的痕迹,只保持着生活最低的需求。
那些曾经在他们生命里占据最重要地位的人,被彻底抹去,徒留下徘徊在物品上的虚影。
“我发现死亡有时候也许是件好事。”温如水很轻地说道,“这些……让你难以忍受的东西,会被死亡彻底终止,你不用带着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绝望地挣扎下去,只需要耐心等待,某一天,就会终止。”
木慈只能非常无力地说道:“他们不会希望你这么想的。”
“你以为我想不开吗?”温如水讶然地看着他,微微笑起来,“我不是想自杀才说那样的话,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还存在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我只是……”
她最终说:“我只是再也不害怕它了。”
离开时,木慈站在门边,他没能说上什么话,只做到了聆听,不过温如水看起来好多了,他不知道算不算是自己的功劳,半晌才道:“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大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
温如水只是微笑着看他:“左弦可能会吃醋。”
“管他呢。”木慈往后退了一下,背着手,满怀期望地看着温如水,“好好照顾自己。”
温如水点了点头,木慈等她关上门后才走。
回房间的时候,左弦正躺在床上看杂志,他看见人回来,于是掀起被窝的一角,展示出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具有怎样的诱惑力。
木慈躺进去,左弦伸手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调暗了,手从被子里游下去,抱住了他。
“你很冷。”左弦不带感情地说出一个事实,他温暖的掌心从木慈冰凉的脖颈滑到胸膛上去,那里正砰砰跳动着,“心跳也很快。”
左弦把那副装模作样的平光眼镜摘下,将半坐着的身体也滑到被窝里,将两具紧密的身体压在一起,他抱住木慈,感觉对方还在微微颤抖,于是仍旧开着他不着调的玩笑:“我现在总算确定,你这一个下午没有背着我出轨了。”
木慈埋在左弦的怀里一动不动,那些姗姗来迟的崩溃感在回到安全的空间内才得以爆发,他缓解了好一会儿,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慢慢游走,又完全把他保护住,他慢慢平复下来,感觉浑身湿漉漉的,虚弱又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确定的?你从英国邮递了一个冥想盆回来,用我的汗液测试的吗?”
“出轨的人通常不会像见了鬼。”左弦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下颚上,很缠绵地吻了他一会儿,“很糟糕?”
“糟糕还算是个好词了。”
左弦沉默了会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找出一颗奶糖来塞进木慈的嘴巴里,然后躺下来,用腿把他夹住,两个人顺着被子裹成一体,就像是画廊里共生共存的怪物那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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