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握紧他的手,想到前世他孤身去屠杀何家满门的事便心有余悸:“此事梁家会查个水落石出,吴攸手下那些代闺台的人手会将舆论发散,针对的都是何卓安的何家。吴家本来就要清肃何家,这只是一个开始,到了年底恐怕还有更多的转合。你高坐明堂上,不要下来沾脏血。”
高骊回头来看他,见他满脸凝重的担忧,连忙伸手揩过他鼻尖:“好好好,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你说什么我都听!”
话落,突然有阵急促的脚步跑过来,谢漆一见是高沅,眉头便紧锁。
高骊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扭头看到脸色潮红的高沅跑来,谢漆握着他的手轻声要到别处去,他反手便扣住他五指,不动如山地戳在原地。
高沅喘着气跑到他们面前来,眼睛先看了谢漆,再低头朝高骊行礼:“臣弟拜见皇兄,臣弟有一求,请皇兄成全。”
高骊脑子忽然非常清醒,比干瞪着那一堆奏折要清醒千百倍:“哦。”
高沅咬了咬牙:“臣弟想请皇兄割爱,将御前侍卫玄漆暂时调给臣弟。”
他要把酝酿好的一大堆理由说出来,结果还没开个头就被掐掉了。
“不行。”
高沅慌急地抬头:“陛下,请你先听我说!”
“不,你先听朕说。”
高骊语气非常平静,谢漆还以为他听到高沅说出这样的话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这么淡定,顿时狐疑地看着他侧脸。
高骊抬手指空中:“高沅,你看到天上的那两只鹰了吗?”
高沅愣愣地抬头。
高骊一脸严肃:“那两只鹰,一只是朕的海东青,名为小黑,与谢漆的漆字对应。另外一只是谢漆的爱鹰,名为大宛,大宛是一种名贵的马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朕名高骊,骊亦是马,大宛正与朕的名字呼应。”
谢漆一脸震惊,心想,这也能掰扯出成双成对的意思来?
果然高沅也惊愕:“什么?”
高骊指着那两只鹰铿锵有力地说:“朕的海东青和谢漆的苍鹰是一对儿,就像比翼鸟、鸳鸯一样,不可失去另一半。”
谢漆:“……”
你问过大宛和小黑的意见了吗?
礼貌吗你?
高骊又严肃地抱住谢漆的腰:“朕与谢漆,也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不可能割爱。这种话你不用再提了,不管你提多少遍,提出多少要求,磨上个一年五年、磨到花甲古稀,朕都不可能放手。你岁数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这种青丝白首绕指柔,朕这一次不和你计较,你都听明白了吗?”
高沅脸上现出青白交加的慌张无措,扭头看着谢漆着急地嘶喊:“谢漆!你、你难道也和高骊想的一样吗?”
谢漆眼皮一跳,舌尖扫过唇齿,忍不住抬起微抖的手指,按住了颈边疯狂跳动的脉搏。
天边的残阳逐渐消失,大地逐渐为黑暗所占领,月亮还没出来,高沅看着谢漆眼里先涌出了星辰。
“对。”
“我亦如此。”
*
天刚黑,与西区的人仰马翻不同,东区此时是一片一如既往的安宁。
神医哼着小曲蹲在自家茅草屋的小庭院里,臂弯里夹着一本行医的手册,手里整理着晾晒在药架上的药草。
他今天又去走访了三户吸食雕花烟草的人家,都是富户,最短的也吸食了半年,最长的两年,身体都没有异样。
神医的心里轻松了不少,正想着晚饭整点什么吃好,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
神医的哼曲声骤停,想着可能是哪个急症患者来求医,连忙放下手册过去开门,没想到一开,冷风刮进来,来者竟然是他云游多年未见的师弟。
神医灰黑的胡须一抖,还没来得及高兴,师弟就直挺挺地往前面摔倒。
神医连忙扶住师弟,一边怪叫着一边把人往小破屋里放,倒了一碗温水给师弟灌下去,猛掐师弟的大穴:“师弟!”
急救了好一会儿,他师弟才睁开眼睛,一张嘴便迷迷糊糊地喊:“烟……”
神医心中咯噔一声,又听见师弟急吁着一个烟字,当即意识到了这一次患者的事关重大。
他连忙使出全身解数去医治师弟,一把上师弟的脉象便惊得眉毛差点跳出天灵盖。
他慌张地用剪刀剪开师弟那脏污得分不清是什么布料的衣服,衣服一剥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具骨瘦如柴,青紫斑纹遍布,堪称骷髅发了霉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神医从医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中毒症状。
震惊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谢漆跟他形容过的因烟而死的亡者的症状。
与他师弟此刻的身影重叠了。
神医一直紧急救治到半夜,在喂完第三碗米粥的时候,师弟终于醒转过来了。
神医喜极而泣:“师弟!你这老不死的总算是醒过来了!感觉现在怎么样?脑子有没有清醒一点?”
“明明你才老……清醒着呢。”师弟虚弱地反驳,随后沙哑道,“不过……师兄,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临死前能撑着一口气来到你这里,真是太好了。”
神医一下子破大防,嚷嚷道:“你这家伙怎么自己咒自己?谁说你会死了,不就是中了点毒吗?师兄我有的是药草,我再去搞几个千年人参来给你补身体,迟早把你的身体弄得跟从前一样倍儿棒!”
“不用费那功夫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师兄你别安慰我了。”师弟虚弱地看看身上,见自己光着瘦弱的膀子,一下子从有气无力变成一只尖叫的报时鸡,“师兄我衣服呢?你把我衣服丢哪里去了!”
神医忙抓起地上堆成一团的破衣服给他:“嚷个什么啊,你都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急着看你身上的情况吗?”
师弟接过破衣服,颤抖着手摸了两下,精神一下子恢复了不少,鼓足力气就去扒自己的裤子。
神医看他吃力也帮着扒:“你这破衣服到底穿了多久!你怎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是逃荒了还是去当丐帮帮主了?还有弟妹呢?你们不是一起云游的吗?”
师弟扒完衣服,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师兄,你别跟挤葵花籽一样噼里啪啦地追问,我待会慢慢一件件给你解释,现在你先把我的衣服拼在一起看看。”
神医嘴上叽里呱啦的,动作倒是利落,很快把他的破衣服拼好了。
这时他才看到这身衣服并非是因为在泥地里打滚才颜色浑浊,而是因为他师弟在衣服上写下了一个庞杂的毒和药方。
“师兄,这是我两年的研究。”师弟刚说完这话就感觉脊椎骨被抽走了,“这是解烟草之毒的药方和办法。”
神医怔怔地看了这破衣服半晌,突然间感觉老了几岁。
他扭头去骂他师弟,一开口声不成行:“混账东西!谁让你自己去试毒了!你他娘在自己身体上试了两年?你让弟妹怎么办?”
“师兄你也知道烟草这东西对不对?好,那我也就不用说它的来历了。”师弟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一开始沾染上它并非我本意。师兄你别跟个漏水壶一样,我先说。”
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开始讲起他的所见。他是在两年前游历东北一带时,第一次接触到了烟草。不是如今长洛城里精心打磨过,剔除杂质后的精烟,而是那种种在地里,一望无际的原材料。
他围观了那个村庄的人是怎样将那种植物摘下来,运进烟囱高高的土窑子里熬制,目睹了大风吹来,村庄里的人闻到那烟囱里飘出来的烟雾之后脸上露出的迷醉神态。
之后他便从村庄里的人手中低价购买了几份烟草,研制了一通之后只有些许头绪,与神医最初研究雕花烟的结论一样,虽然邪门,但不是个坏东西。
他便与妻子继续向西游历,两年间走过了许多荒山野岭,逐渐发现种植同样烟草的地方越来越多,而越向西边,他越发现西边的烟草和东边不一样,不知是否和地质水源有关,西北种出的烟草效果几乎是东北的三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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