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提到怜香惜玉,叶长洲又不禁想起那日在月牙巷酒肆遇到薛凌云,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虽然薛凌云说过他没有红粉知己,但叶长洲可不信。
他干脆躺在小榻上,双手枕在后脑,望着屋顶发呆,心道:哼,今夜可没那么容易让你得逞,不把你这些年那些风流事交代出来,连床都别想上!
薛凌云去宫里要说法了,叶长洲也不能坐等一切事都让薛凌云去操持。回破庙也没见杨不易回来,还得多派些人去寻他。想到这里,叶长洲立即起身,转头就往东院而去。
东院的工匠们将打斗中毁坏的屋子修缮得差不多了,重伤的工匠在屋中歇息,院中设了灵堂,死去的几人都抬到内堂,用白布盖着。灵堂烧着纸钱香烛,一张张黄表纸扔进火盆,瞬间就被火舌吞噬,化作灰烬,随着火焰飞上天空,漫天飞舞,似在送客死异乡的亡灵回心心念念的故土。
叶长洲站在灵前,神情肃穆,接过工匠递来的香,恭恭敬敬向遗体鞠了三躬,上前将香插入香炉。灵堂外为了一圈人,工匠们见叶长洲如此礼待死去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以袖拭泪。
跳跃的火焰、惨白的布单交相辉映,叶长洲望着那几具尸身,眸光暗沉,道:“都是我大盛的勇士,绝不能葬身异国他乡。烧了吧,待我们回大盛时,带着他们魂归故里。”
女子们低头抹泪,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站出来,将死难者抬到早已架好的柴火上。火把点燃柴火,这些为抵御刺客而壮烈殉难者,随着青烟魂飞天外,渐渐变成了一捧灰。
安置好死难者的后事,叶长洲挑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工匠,密令他们出去寻杨不易的下落:“你们记住了,无论是否寻到他,天黑前必须回到这里,明白了么?”
“诺!”工匠们齐声领命。
西院,雨势已歇,刘忠奇倒在雨水里浑身湿透,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殆尽,只剩泡白的伤口赫然布满身躯。他脸色苍白至极,挂满水珠,双眼微阖,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总算捡回了半条命。
尚未睁眼,耳中便充斥着军汉的砍杀声、凌乱的脚步声,和女子凄惨哭喊声。刘忠奇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勉强坐起,眼前一幕恍如人间地狱:院中横七竖八倒着被杀的胡女,有的早已气绝,死得口眼不闭;有的还有一口气,尚在死命挣扎;有的身首异处,头颅滚落远处,脸上定格着惊恐。
远处,军汉们像是发了疯一般,正在追杀四处逃窜的胡女,手中长刀毫不犹豫砍向手无寸铁的她们。
昔日有多宠爱,如今就有多残暴。
刘忠奇身边坐着与他相好的胡女。那女子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身上多处在流血,看样子是数次死里逃生,一心要守着刘忠奇醒来。看着她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刘忠奇只觉得那是一条条昂首吐信的毒蛇,张牙舞爪要将自己吞没。
那胡女脸白似纸,已经奄奄一息。见刘忠奇醒来,她再支撑不住,猛地呕了一口血,捂着胸口满眼凄惶地望着刘忠奇,脸上挂着泪,哭道:“将军……你终于醒了……”
刘忠奇连忙撑着满身伤艰难挪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身上的血洞,隐隐可见肠子要流出来了。刘忠奇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仓皇地颤抖着手,却不知要先按哪个伤口。
那胡女被刘忠奇抱着,脸上浮现一抹惨白的笑,又涌出一口血,将下巴全都染红了。她躺在刘忠奇怀里,颤抖血红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刘忠奇的脸颊,哀哀欲绝道:“将军,我活不成了……你好好活着……别忘了我……”
看着鲜血从她嘴里不断涌出,刘忠奇惊恐不已抱着她声嘶力竭哭喊道:“不要!”这是他的女人,尽管遭叶长洲和栾清平不齿,但刘忠奇心中依然认定此生唯有她。不管她之前是什么人,现在她就是刘忠奇的妻。
那胡女带泪的眼睛不舍望着他,手慢慢软了下去,苍白的脸凝着万般不舍。刘忠奇看着怀中渐渐失去生命的身躯,哭得撕心裂肺。
阴云密布,苍穹滚墨,狂风呜咽着、撕扯着,以摧毁万物的凌厉扫荡着,却吹不散风里的血腥杀戮和凄然欲绝。
当栾清平再次踏足西院,大屠杀已结束。胡女的尸身高高摞在院中,士兵们将尸身浇上火油,一把火将尸身烧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将胡女尸身吞噬,随着火焰噼啪爆响,这西院过往的荒诞淫丨乱也随之烧了个干净。
士兵们望着窜天而上的火焰,神情不一。有的不舍胡女,尚在难过地抹泪;有的只是将胡女当做消遣,神情麻木地望着尸体燃烧;再冷漠无情些的,已在和身边人有说有笑了。
这些女子被控制着身不由己,以身为刀赶赴战场,却最终战败身死。她们中最成功的那一刀,非刘忠奇怀里的胡女莫属。她不仅成功俘获大盛皇家御卫的心,将钢铁汉子彻底变成绕指柔,临死还在刘忠奇心里成功留下自己的影子。从今以后,这汉子心中,她便是无人可及的之人。
栾清平踏足西院的瞬间,士兵们立即排队列阵,个个站得笔挺,再无半分傲慢不敬。栾清平铁青着脸走过去,审视着肃穆而立的士兵们,眼神冷厉至极。
随即,他将目光移至士兵们身后熊熊燃烧的胡女尸堆,轻蔑之色一闪而过。他背着手慢慢踱步,一一扫过士兵们,士兵们纷纷地头,不敢与他对视,表示万分服从。
刘忠奇跌坐在一旁,似压根没看见栾清平进来,只是痴痴地抱着早已凉透的胡女尸身,双眼失神。士兵们曾试图从他手中抢夺尸体,但刘忠奇将那胡女抱得紧,士兵们又不敢强与他对抗,只得作罢。
栾清平看到刘忠奇的瞬间,暗自叹了一口气,阴沉着脸挥手对士兵们道:“各小队去整顿军务,稍后本将要检阅!”
“诺!”士兵们齐声应道,随即散去。
栾清平慢慢走到刘忠奇面前,冷眼看着他那副悲伤至极,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呵!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怎么,人都死了还舍不得放手?难不成她还能活过来?”
刘忠奇像是没听到栾清平的挖苦,抱着胡女尸身眼神呆滞,似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胡女去了,剩下的只是躯壳而已。
栾清平见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眼里暴起怒火,突然一把抓住胡女尸身,硬从刘忠奇怀里将尸身夺走,像抓破烂布一般拖着胡女一条腿,径直将她拖到火堆前,奋力一掷,胡女尸身便飞了出去,瞬间被大火包围吞噬。
“不要!”刘忠奇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胡女被烧,撕心裂肺哭喊起来,双眼倒映着无情的火焰,悲不自胜捶地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残忍?你是不是忘了你是陛下亲选的皇家御卫?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职责?你个王八蛋!”栾清平气得破口怒骂,一把抓着刘忠奇胸口衣襟,看着他窝囊样子,捏紧的拳头始终没有砸下去,“你看看你现在还像个兵吗?!那胡女把你的魂勾走了么?你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刘忠奇满身是伤本就没什么力气,被栾清平抓着胸襟一顿怒骂,只是闭目仰天哭得肝肠寸断,凄惨的哭声令栾清平心烦意乱。
他抓着刘忠奇胸襟的手软了下,随即又硬起心肠怒其不争地骂道:“死了个胡女你就如丧考妣,你可知你玩忽职守沉溺女色,殿下这些日子外有强敌,内有兵患,昨夜差点命丧街头,你真该死!”说着再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刘忠奇脸颊上,顿时将他打得跌回淤泥里,嘴角溢血,双眼直翻,竟是被栾清平一拳打晕了。
栾清平尤不解恨,拉起已经失智的刘忠奇又是狠狠一拳砸下去,径直将他砸在地上。怒骂道:“你两个眼睛是白长的么?这些胡女起心就是要弄垮队伍,你他娘的身为将领看不穿敌人的计谋,反而一头就栽进去了。认贼为亲,我打死你个糊涂东西!”接着又是重重一拳砸在刘忠奇脸颊。
刘忠奇满身淤泥满身血,只剩虚弱地喘息,嘴里不断涌出血丝,已是气息奄奄。见刘忠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栾清平的怒火这才消下去,站起来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寒声道:“若不是世子有令,要留你一命,我定活活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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