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笑道:“那怕是童公子你太天真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便有尔虞我诈。若庆安国官场内全是这样的直肠子、缺心眼,他们皇帝陛下一天不得气死三回。”
童若谦被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笑道:“这人如此桀骜不驯,口出妄言想与太子争公主,真是疯了。”
叶长洲背手看着远处,说道:“这人要么就是个胸无丘壑的登徒浪子,要么就是个不屑与本王拐弯抹角的大人物。”
此言一出,童若谦和地上生闷气的杨不易都惊了,纷纷转头看着叶长洲。杨不易惊诧过后就是满脸不屑:“切,就这棒槌,放在大盛一天得挨三回揍,还什么大人物呢!”
童若谦却不敢苟同,他被叶长洲的话点醒了,想到方才李慕远还说会去雁鸣城相见,一般的边陲小吏,只怕一辈子都进不了京城。
“殿下,莫非你想到了什么?”童若谦连忙问道。
叶长洲的脸蒙上一层暮色,俊秀的眼眸蕴着看清情道不明的情绪,背手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连一个边陲小吏都能想到本王和皇妹在异国他乡会遭遇些什么……”他眼里闪过自嘲的笑,“呵……我这质子的身份,等于大白于天下了。”
童若谦和杨不易听他这么说,纷纷沉默,不敢再说什么。夜幕降临,湖边水汽微蒸,温度急剧下降,杨不易起身从篮子里拿出一颗红彤彤的石榴恭敬地递给叶长洲:“殿下,晚膳您用得极少,不如再用个石榴吧?”
叶长洲看着那鲜红的石榴,突然想起在暖阁里,薛凌云经常带新鲜果子来讨自己欢喜,其中就有石榴。他还说,自己与石榴很像。
想到那人,叶长洲心头某处又是隐隐一痛,连忙闭了眼深呼吸一口,说道:“不用了,你给文月拿些去吧。”说完转身就往营帐那边去。
杨不易举着石榴的手还在半空中,见叶长洲怅然离去,和童若谦对视了一眼,咬唇难过地收了石榴。
“你给公主殿下送石榴,我去看看郡王殿下。”童若谦拍了拍杨不易的肩膀,转身跟着叶长洲而去。
临时搭建的帐篷很简陋,叶长洲进帐篷还需要弯腰低头,不过比起队伍里其他人,他的寝具算是最好的了。
童若谦也跟了进来,见叶长洲颓然坐在褥子上,走过来轻声说道:“殿下,今日那人一番胡言乱语,但有一点他说得没错,那就是殿下要想办法在恶狼环视的雁鸣城保全自己,需得有防身之术。”
叶长洲当然明白。虽然有刘忠奇和栾清平护卫,但他们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自己形影不离。何况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这两人本就涉世不深,只怕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公子之前那一手用针刺穴位致人瘫痪的手法,可否现在教我?”叶长洲问道。
童若谦也正是此意。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精致的黄铜戒指,递给叶长洲,说道:“此物乃我以前偶然所得,只需轻轻按下戒指这处凸起的花纹,藏于戒指内的银针便会从这个案孔里刺出,针长约一寸,可轻易刺破肌肤。”
叶长洲连忙接过那枚古朴的戒指,戴在自己右手中指,按照童若谦的指点,拇指轻按中指内侧的小凸起,手背侧小孔里“刷”刺出一枚绣花针样的尖刺,快且力道大,刺尖泛着寒光。
童若谦欣然说道:“还有七八天才能到庆安国都城雁鸣城,一路上左右无事,我便将行针手法慢慢教与殿下。”
“多谢!”叶长洲看着那戒指,眼里多了几分希望。
第114章 煜王回坞原
自和亲队伍进入庆安国境内后,庆安国皇帝便命沿途个关卡护好和亲队伍,倒是比在大盛境内要安全许多。西潘人妄图将叶长洲兄妹杀死在大盛境内的算盘落空,到庆安国境内和亲队伍除了护送有西北军,还有沿途各地守军、百姓密切关注,一时寻不到机会下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叶长洲领着和亲队伍翻山越岭往庆安国都城雁鸣城而去,薛凌云那边却被赵燎原押送回坞原。
薛凌云浑身是伤,嗓子也哑了,形容枯蒿,心如死灰。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坞原,又如何被接回煜王府的。只记得回到坞原那天,城门口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有宴泽禹、岑丹,还有二姐薛宓、姐夫孙振武。他们全都在雨中站着,目光哀戚地看着自己。薛凌云浑身被暴雨浇透,狼狈不堪地靠着囚笼,只觉天旋地转,随即便晕了过去。
他睡得极不安稳,不断做着梦,一会儿梦见在沙场,父王和长姐一身血,被敌人围困,自己却始终杀不完敌人,无法抽身去营救他们……他恨自己好无能!
一会儿在猎场内,叶长洲被几个黑衣刺客抓住。他被刀架脖颈,被刺客一刀割喉,倒在血泊里抽搐着……自己目睹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一会儿又梦见叶长洲在悬崖边被人追杀,叶长洲失足坠落悬崖,摔在崖底,鲜血从他身子底下晕染开来……薛凌云站在崖顶看着叶长洲苍白的脸,看着他失去生命的眼睛,崩溃地抱头大哭,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不!”煜王府凌霄苑内,薛凌云躺在床上,盖着温暖的锦被,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双目紧闭,嘴里不断喊着,噩梦缠身久久醒不过来。
屋子里焚了安神的香,岑丹端着盆走进来,见薛凌云在低声喊着什么,连忙跑到床前伸手摸了摸薛凌云额头。见薛凌云一脸焦灼,似马上就要醒了,岑丹激动地起身,一边朝外面跑一边大喊:“世子爷醒了!世子爷醒了!”
凌霄苑中回廊深深,鸟语花香,阳光从窗户照入,正好照在一个老年男子脸上。这人身形异常高大,身躯挺拔犹如劲松,透着烈风难撼的王霸之气。他满身风尘,须发花白,一双深邃的眼眸蕴着精光,气势之大,杀气纵横。他五官与薛凌云七分相似,却比薛凌云沉稳内敛许多。
他端坐薛凌云对面的小榻上,山一般雄伟的身躯精壮强悍,即便穿着普通衣衫,也难掩自内而外散发的威严,仿佛他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雄峰,任何人在他脚下只能顶礼膜拜。这人,正是大盛唯一异姓王、西南狼王薛其钢。
向来嚣张跋扈的薛凌云坐在他爹对面,高大的身躯在薛其钢面前也略显娇小,倒像是狼王身边畏首缩脚的大狗。
薛其钢应召回京述职,谁知刚到坞原城门口,就惊闻薛凌云被赵燎原押送回京。父子俩多年未见,没想到重逢之日,老父亲看到的儿子的第一眼,竟是他在囚车上晕过去的样子。
煜王府世子竟遭如此对待,薛其钢心都在滴血。但薛其钢并没有像薛湘楠那样大闹,而是默默从赵燎原手里接过钥匙打开牢笼,亲手将儿子抱出来。无视赵燎原百般解释,转身回王府,守着薛凌云直到他醒来。
“阿爹,事情就是这样,孩儿不敢有丝毫隐瞒。”薛凌云蔫头耷脑讲述他被皇后算计陷害的经过,愤懑不已,红着眼睛委屈地说道,“孩儿要进宫和陛下对质,堂堂天子竟出尔反尔,孩儿要问他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薛其钢面色沉重,常年征战沙场的面庞有些沧桑。他不说话,光是坐在这就让人胆寒。听薛凌云说完,他眉头微蹙,开口沉声道:“你这兔崽子向来胆大包天,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虽是骂,但听得出来他的无奈。这个狼王一般的男人,手握雄狮百万,谈笑间就能倒山倾海,意念微转就能颠覆一个王朝,偏偏被人捏住命根子,直将翔龙当长虫戏耍。
“阿爹,我说的句句是真!”薛凌云见薛其钢不信他,连忙直起身子竖起三指发誓,“我若说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薛其钢板着脸,起身背手,山一般高壮的身躯在这屋子里踱步,尤显得屋子太矮小了些。他背手慢慢走着,沉重的步伐每踏出一步,似地板都在震颤。他转了两步,转头看着薛凌云:“此事不可儿戏,你当真没撒谎?”
“没有!绝对没有!”薛凌云急忙道,“孩儿往日是顽劣,但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污蔑皇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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