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口。”宫人不假思索的答道,显然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或有曾有人反复在宫人面前强调过重点。
“孤问的是......北地成国公府里住着多少主子。”
冲着平安调.教出的这些木头,哪怕没有库房账册混乱错杂的事,他手中的权力被伴读分走也不冤,正好还能给他不堪重负的脖子解压。
唐臻摇了摇头,心情复杂的厉害。
自从成为太子唐臻之后,他似乎真的变成好人。
还记得上辈子最后的时光,他疯魔似的念叨着做个好人,美名其曰实现大家的愿望,实际上却是拉着所有希望他去死的人共赴黄泉,还费尽心思的为自己准备了第十八层的坟墓。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事仿佛发生在很多年前,细节已经变得模糊笼统。
宫人跟在唐臻身边整天,亲眼看到太子殿下不肯坐人凳,在陈国公世子面前为做错事的宫人求情。虽然身处东宫,他还是难以克制对太子殿下的畏惧,起码不会再因为太子殿下语气不耐就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比平时多。
“回殿下的话,奴婢说得二百零八口人便是北地成国公府的主子。”
唐臻诧异的睁大眼睛,联想自身经历,心中复杂的厉害,既有怜惜又免不了嫉妒。
宫人知道的消息都来源于平安公公,防止日常伺候时犯忌讳,耳提面命的嘱咐了些最要紧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事。
陈国公作为北地的土皇帝,东西两院,佳人无数,为他生过孩子的女人,比昌泰帝后宫所有的嫔妃和仙子加起来还多。
燕翎成为世子的过程更是曲折离奇,比话本子还精彩。
他的母亲无父无母只有个哥哥,原本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陈国公的继室。然而哥哥是在战场上为陈国公挡箭而亡,临终前亲口向陈国公托付妹妹。
陈国公令人找到妹妹,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听对方委婉的哭诉没了哥哥再无依靠,除了陈国公谁都信不过,暗示想要以身相许。
一年后,陈国公先后婉拒下属爱女和世家贵女,娶了妹妹做续弦。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再看燕翎如今的地位,倒也是佳话。
可惜......
陈国公的后院不仅有妹妹,还有来历非凡的各色美人,其中包括只能依靠陈国公而活,格外能放得下身段的扬州瘦马,也有出身不俗因为家族需要进入国公府的贵女。
妹妹既无能管家,又不愿意放权,还想在妾室面前树立主母权威。
生下燕翎不久,因为给怀孕的侧夫人下药被抓住把柄,险些被休。好在她还算清醒,张嘴哥哥,闭嘴哥哥,唤起陈国公对她仅有的心软,只是被贬为妾室,终究还是没被休弃,燕翎也是在她身边长大。
又过几年,陈国公的新继室夫人被陈国公的妾室闹得心烦,突然想起儿时的梦想,要去做女将军。
陈国公见她没有育子且意志坚定,亲自帮她说服了娘家,认她做义妹,将其送到兵营。
陈国公夫人的位置又空了出来。两个侧夫人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喜欢游山玩水。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府外时,妹妹又开始哭哥哥。
沉寂几年之后,她显然比从前有长进,除了哭哥哥,还知道去给当年险些被她害得流产的侧夫人磕头道歉。
侧夫人沉迷带着女儿游山玩水,不想被成国公府的杂务拖累,也不想有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压在她头上,看在妹妹足够愚蠢的份上,竟然被感动的当场落泪,恨不得与妹妹义结金兰。
陈国公见状顺势原谅妹妹,又上折子给妹妹请封国公夫人。
“果然,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唐臻喃喃自语,心中浮现两个影子。
一个是他上辈子母亲的照片,一个身着圣朝服饰,看不清面容,眼角眉梢依稀与太子殿下仿佛,是唐臻想象中的仙妃。
宫人沉默片刻,见唐臻没有新的吩咐,壮着胆子道,“陈国公与原配所生的嫡长子幼时曾被鞑贼暗算,只能在庄子养病,陈国公无战事时每旬都会去看望长子,但从未有过立长子为世子的想法。嫡次子生性顽劣,最爱呼朋唤友,斗酒放歌,陈国公回府他才肯回府,否则都是歇在大爷所住的别庄。曾多次当众放言,只想要陈国公和兄长疼他,世子这种操心劳神的麻烦,哪个弟弟稀罕就哪个弟弟拿走,陈国公虽然最疼爱嫡次子,但......难堪大任。”
“三子、四子、五子皆由不同的侧夫人和庶夫人所出,因为惹恼了陈国公被送到保定府以南的府城,允许他们建府享乐却不准干预政事,过问军营内务。”
“世子是陈国公的第六子。”
看似心不在焉的唐臻‘嗯’了声,忽然冷笑,“想说什么就说,孤难道会吃人?”
悄悄瞟唐臻脸色的宫人立刻低下头,良久后才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要不是太子殿下先前重金属中毒,伤胃伤肾伤肝就是不伤耳朵,听觉是这具身体唯一能达到唐臻的标准,令他勉强满意的地方,未必能听清小太监的话。
“平安公公曾交代过奴婢们,不能在陈国公世子面前提嫡长子。”
唐臻的敏感神经立刻被挑动,似笑非笑的道,“陈国公的长子有儿子?”
“没?”小太监面露尴尬,“大爷想要长命,恐怕不能行房。”
唐臻怔住,眉间的褶皱逐渐清晰。
陈国公的长子明明已经没有威胁,依旧是燕翎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对‘哥哥’如此厌恶,为什么还要哄他叫哥哥?
眼底的情绪逐渐汹涌时,唐臻陡然握紧拳头,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
他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迎风。”
“白日里打碎茶盏的那个呢?”
“她叫翠柳。”
第19章
见到重新整理的账册之前,唐臻不打算再与任何伴读见面。
无论是岑威还是陈玉、胡柳生,皆被战战兢兢的宫人挡在寝殿外,如果他们在门外站得久些,还能听见里面隐约有‘殿下息怒’的声响。
仅过去半日,因病情反复、不得不再次卧床的梁安就收到众人接连碰壁的消息。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他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去寻已经代替平安公公接管太子私库的岑威和陈玉。
唐臻无法掌握伴读的动向,也不耗费心思琢磨,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书房打发时间。
虽然朝臣上次对太子的套路,没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但也没付出任何代价,反而证明太子确实会被他们影响。
经过短暂的思考,内阁再次改变对太子的态度。
最新送到东宫的奏折,除了千篇一律的请安,第一次有政务混入其中,只是格式有些奇怪。
唐臻随手翻开内阁上次送来的折子做对比。
臣沈思水启奏,陛下万安、殿下万安,月前惊闻殿下偶感风寒......
昌泰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九日、四川巡抚有令。贵州有反贼,以‘红莲’为名,四处流窜作恶,烧杀抢掠。今有红莲反贼离开贵州,进入四川,望各地卫所、府衙严加防范,勿令反贼有可乘之机。但凡所遇、格杀勿论。
唐臻默默研究半晌,恍然大悟,这不是专门写给京都的折子,是各地内部流通的政令。
有趣的是内阁不仅弄到只在四川,更准确的说是只在四川东部,由四川巡抚所辖之地流通的政令,还煞有其事的写下批复夹在折子中。笔迹各不相同,想来是出自不同的内阁大臣。
‘红莲小贼?从未听闻!四川巡抚如此胆小怕事,疑神疑鬼,难当大任!’
‘中原岑贼同样起于微末,四川巡抚谨慎稳重,绝非杞人忧天。’
‘臣观诸位同僚之言皆有道理,殿下亲政已有数日,对此可有看法?臣等日夜期盼君令。’
‘吾曾听闻红莲逆贼心性狡诈,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如蝗虫肆虐,正值壮年者被凌虐,老肉病残者甚至被充当肉食,唯有加入方可保命。从前红莲逆贼只在贵州境内,如今竟然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如不立刻阻止,恐怕影响甚大。应立刻知会湖广布政史、陕西指挥使、两广总兵、广西巡抚等居于贵州左右之人,严加防范,必要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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