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离开福宁宫的时候没有刚好遇到昌泰帝,说不定会因此收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给沈风君等人更多适应京都的时间。
可惜没有如果。
“殿下?”
虽然唐臻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陈玉依旧敏锐的察觉到唐臻的异样,眼底悄无声息的浮现不安。
“是不是想问,刚才父皇对孤说了什么?”唐臻扬起嘴角,眼底的晦涩蓦然变得深沉,意味不明的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陈玉立刻低下头,“殿下恕罪。”
不必再有任何多余的迟疑或猜测,殿下确实在生气!
唐臻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打量陈玉的侧脸。如同发现猎物,准备以最完美的姿态出击的猛兽,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猎物的弱点。沉默的时间越久,给猎物造成的压力越大。
陈玉早就通过过往的经历,察觉到太子的脾气绝非表面那么温和无害,也曾亲身经历过太子不为人知的恶劣。
得益于此,在明知道自己只是被迁怒的情况下,陈玉的承受能力直线上升,坚持不与太子对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已经睁着眼睛陷入沉眠。
良久之后,唐臻忽然发出声轻笑,“好奇心重又不是缺点,孤也没因此怪罪你,你紧张什么?”
陈玉眨了眨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身侧,继续假装哑巴。
唐臻没从陈玉的反应中找到新的灵感或不快,只能继续被他打断的话。
“父皇刚才特意嘱咐孤,多留意陈国公的义子齐黎。他甚至拖着病体,专门挑选出一份赏赐,让孤在宴席中赏赐给齐黎。”
陈玉依旧垂着头,眉宇间的褶皱却逐渐清晰。
任凭他如何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因此不高兴。
难道......殿下将内库中所有能动用的钱财都拨去广西,任由父亲用于安置流民。陛下为齐黎准备的赏赐又过于丰厚,以至于殿下在发愁如何拿出相同的赏赐给沈风君和施乘德?
陈玉越是绞尽脑汁的思索,越觉得他的猜测没错。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太子殿下还有其他生气的理由。
再次感受到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陈玉试探着道,“自从臣进京做伴读,父亲每年都会为殿下准备格外丰厚的年礼,可惜始终没找到理由光明正大的送到东宫。”
“你以为孤缺钱?”唐臻挑起眉梢,似笑非笑。
陈玉立刻低下头,避开唐臻的目光,略显僵硬的应声,“怎、么会?只是突然想起这份放在库房中的钱财玩器。私以为殿下早晚能用得上,顺便提醒殿下。”
“你别紧张,孤仔细想了想......”唐臻眼底的笑意逐渐浓郁,毫不掩饰其中的恶意,“孤确实缺钱,所以不打算自掏腰包为沈风君和施乘德补上见面礼。”
话毕,唐臻脚步轻快的顺着宫巷前行,眨眼的功夫就将愣在原地的陈玉落在身后。
陈玉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欲言又止的凝视太子殿下圆润漆黑的后脑勺。
不补?
那岂不是齐黎拿见面礼,沈风君和施乘德只能看着?
陈玉下意识的觉得太子过于霸道。
昌泰帝仅仅嘱咐太子留意齐黎,太子就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言语格外在乎昌泰帝为齐黎准备的见面礼。竟然完全不顾大局,任由齐黎因为即将收到的见面礼备受猜忌。
这岂不是与昌泰帝专门为齐黎准备见面礼的初衷,背道而驰?
太子是个小心眼的念头刚升起,陈玉就毫不犹豫的将其彻底推翻,同时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鼠目寸光。
那是太子!
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殿下!
精明能瞒过李晓朝,果决胜过施承善,才华引得岑威甘拜下风的太子殿下!
这样的殿下,怎么可能意气用事,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的关注就心生嫉妒,任性的做出针对齐黎的决定?
太子殿下必定有更深的考虑,只是他过于蠢笨,无法立刻理解殿下的深谋远虑。
想通因果,陈玉立刻放下略显沉重的思虑,发自内心的道,“殿下英明!”
比起琢磨殿下反常的原因,他更相信殿下不会犯错。
东宫的宴席,距离令整个京都短暂陷入混乱的破秋日,不多不少五十个日夜。施承善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来势汹汹的施乘德和始终在京郊徘徊,轻易不肯离去的八千多护卫。几乎可以断定,施承善已经不在人世。
施乘德眉宇间的哀痛、身上的素衣和腰间黑白交错的布条,再次证明,在省总督眼中,施承善已经是个死人。
东宫的宴席,太子作为主人,亲临即开宴,直到所有人都到齐才会出现。
燕翎向来骄傲,本该倒数第二个到场,但他同样乐于展现与太子的亲密,特意以帮太子招待客人的名义提前赴宴。
见到与施承善的长相有六分相似,板着臭脸更是能像上八分的施乘德,燕翎即使有心体面,也不会因此为难自己,非要笑脸相迎。
他矜持的点头,“施校尉。”
“陈国公世子”施乘德双手抱拳,回个简陋的武将礼,环顾四周,走向岑威。
因为东宫被烧毁大半,如今尚且完好的建筑都是原本的废弃宫殿,空间委实不算宽裕。
再加上太子设宴,不请自来的人占据多数,闲着没事只能逗驴的孟长明也表示要来看热闹,让本就不宽裕的空间雪上加霜。
除了首位,客位大多分别设左右两个座位。
梁安与岑威住在同处,赴宴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坐在一起。
他只是武力值过高,在家时又有聪明的手足做依靠,习惯性的用武力解决问题,并不是没有脑子。
见施乘德与岑威‘相谈甚欢’,立在岑威的身侧,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梁安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面色如常的起身为施乘德让出位置,默默挪到两人的下手落座。
实际上,岑威与施乘德也没什么话可说。
施乘德虽然与施承善同辈,但只是旁支,能被省总督委以重任,主要是凭借出色的能力。
他比施承善大十岁,几乎比岑威大整轮,言语间却小心翼翼,无所不用其极的吹捧岑威,听得邻座的梁安频频打哈欠。
直到又有陌生的面孔前来赴宴,梁安才重新打起精神。
来人身高九尺,肩背厚重,眉宇间满是肃杀之气,从眼角到鬓间有数条或清晰或模糊的伤痕。
这是陈国公的义子,齐黎。
他环顾四周,朝燕翎行武将礼,“世子”
燕翎颔首,原本浮于表面的笑意变得真诚很多,“义兄快坐。”
胡柳生沉默的起身,让出燕翎身侧的位置,坐到梁安的对面。
向来看不上彼此的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移开目光。不得不承认,在这场宴席中他们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相比随时有可能从背景板变成炮灰的胡柳生,梁安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没有收到请帖的前提下,主动来赴宴。
殿内多了个人,非但没有令氛围变得热切,反而原本低声交谈的施乘德和岑威也开始保持沉默。
梁安左看看、右看看,只能数空位打发时间。
现在还有四个空座,岑威上首空桌的两个座位,他和胡柳生的身侧各一个座位。
太子肯定要坐在主位,应该没有陈玉能蹭的位置,孟长明和沈风君不出意外,会坐在岑威左侧空出的首席。
所以......还是陈玉命好,居然有得选。
梁安叹了口气,以手杵腮看向门口,开始下一项无聊的猜测。
可喜可贺,没有猜对。
进门的人既不是孟长明也不是沈风君,是个气质温婉、面容姣好的姑娘。
嗯?
梁安猛地挺直腰背。
姑娘!
燕翎的目光越过先进门的贵女,审视的打量守在贵女身后,容貌与贵女有六分相似却略欠精致的郎君。
“沈风君?”
“陈国公世子”
郎君与贵女同时行半礼,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
胡柳生拿起酒杯挡住嘴角的冷笑,意有所指的看向岑威,阴阳怪气的道,“沈兄怎么特意带妹妹来赴宴,难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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