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让他是可怜兮兮,只能指望骠骑大将军庇护的太子殿下?
如今正值陈国公、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轮番向李晓朝施压的关键的时刻。倘若李晓朝忽然发现,手中名为‘太子’的筹码有脱离掌控的预兆,肯定会不惜代价的增加对太子的掌控。
正好用胡柳生和燕翎拖住李晓朝的注意力。
此消彼长,李晓朝再怎么精力旺盛也是肉体凡胎,即使他天赋秉异,能够违背自然规律,他的手下也是凡人。加大对燕翎和胡柳生的警惕,自然会忽略其他方面,比如陈玉、比如梁安......岑威树大招风,唐臻拉不住,也没打算伸手。
白白送出这么多消息,唐臻怎么能甘心血本无归?
李晓朝将他送到福宁宫门前,准备离开的时候,唐臻小心翼翼的问道,“破秋日的新线索?”
这是李晓朝对他已经很久没有理会太子的解释。
找到新线索,立刻来与太子分享,没来找太子的时候自然是片刻不停的为此忙碌。
李晓朝面露复杂,伸手替唐臻整理因为在地上打滚散开的领口,低声道,“小心岑威。”
唐臻面露惊讶,“岑威?”
“京营日夜审问红莲贼子的活口,终于从数个地址中找到他们真正的据点。可惜我亲自带人赶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找到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李晓朝解释道,“其中一块价值非凡的玉佩已经能够确定来历,那是岑壮虎送给他的及冠礼。”
唐臻挑起眉梢,眼中恰到好处的浮现惊骇。
陈玉站在角落,遥望太子和李晓朝。未免引起李晓朝的注意,他只敢盯着照在地上的影子,眼底的晦涩逐渐浓郁。
终于等到李晓朝彻底走远,陈玉迫不及待的迎上去,眉宇间难掩警惕,试探道,“大将军特意进宫,是不是有要紧事?”
“嗯?还行。”唐臻随口敷衍半句,带着陈玉走进福宁宫大门。没等对方追问,他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道,“你先告诉孤,为什么如此厌恶李晓朝。孤就告诉你,李晓朝刚才都与孤说过什么。”
见陈玉面露犹豫,终究是抗拒占据上风,唐臻意有所指的道,“李晓朝说从红莲贼子招供的地方,找到......某个人贴身的信物。”
听闻此言,陈玉下意识的以为,太子口中的某个人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反驳李晓朝的污蔑。
可惜太子不愿意透露更多,态度冷淡绕开他,径直走向通往后院的回廊。
“殿下!”
陈玉眉宇间浮现坚定,立刻追上唐臻。
第76章 一合一
福宁宫内出现陌生面孔的消息,立刻传入程守忠耳中。
即使陈玉在他眼中不算外人,程守忠也得走个流程,毕竟福宁宫并非世外桃源,该有的东西半点都不缺。
只是大部分人都被程守忠憨直的外表欺骗,没想到他是个粗中有细的武将。他才能以退为进,完全掌握藏在福宁宫里自以为隐秘的细作。
然而远远看见满脸严肃的唐臻和陈玉,程守忠的脚步却越来越迟疑,最后彻底停在看不见两人背影的拐角。
太子殿下似乎......没安好心?
程守忠回想仿佛与太子遥遥对视的瞬间,眉宇间浮现困惑。
他边觉得这样的念头来得莫名其妙,边听见心中名为退堂鼓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经历过破秋日的种种,程守忠不对不承认,他偶尔会觉得难以看透太子的心思,因为未知下意识的生出忌惮。
这个发现令程守忠无时无刻不被愧疚折磨,下意识的躲着太子。
他既怕太子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思,因此伤心,又怕太子......程守忠眼中浮现熟悉的茫然和困惑。
害怕什么?
程守忠固执的不肯承认,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对陛下的依赖和向往,陛下同样对独子牵肠挂肚、满腔舐犊之情。
程守忠相信,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陛下和殿下都不会视彼此为挡路石。
唐臻远远见到程守忠迎面而来,特意在回廊处稍作等待,没见到程守忠的身影也没在意,理所当然的以为程守忠另外有要紧的事。
他示意陈玉跟在身后,像是已经忘记不久前玩笑般的试探,漫不经心的道,“孤住在后面的正殿,你可以在左右侧殿中挑选住处,有什么短缺就去找程守忠。”
陈玉心不在焉的点头,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左右两侧的配殿,频频看向逐渐显露的正殿,想要与太子单独说话的心思溢于言表。
唐臻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没有再故意为难陈玉,径直走向平日打发时间的暖阁。
陈玉从不小看令他忌惮的人,他相信李晓朝能察觉到他的敌意,不可能对此置之不
理。
从前他不肯对太子说,为什么憎恨李晓朝。
不仅是因为他十分清楚,在京都,他与李晓朝的地位有多悬殊,没有任何资格挑衅骠骑大将军。还有陈玉无法说服自己信任太子,尤其是与骠骑大将军感情甚笃的太子。
如今陈玉依旧没有把握,太子会如何在李晓朝和他之间做选择,但他已经做不到,再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卑鄙小人蒙蔽。
他决定在太子因为李晓朝疏远他之前,先揭露李晓朝藏在儒将皮囊下,肮脏龌龊的心思。
开口之前,陈玉捧着温茶,短暂的陷入沉思,然后慢吞吞的道,“殿下可还记得我的身世?”
唐臻回忆片刻,“你的亲生父亲?”
除了没用的善良,平平无奇的渔民。
人生最值得被记住的时刻是年少遭遇海寇屠村,有幸被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救下,代价却是小侯爷的性命。
陈玉眉宇间浮现明显的惊讶,压在肩头名为难以启齿的情绪顿时轻盈了些。
这段往事不仅令他有幸成为程锋的养子,同样让他陷入无法对人言的愧疚和自责,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他的父亲,小侯爷......
程锋对他越好,安定侯府的旧部越是信重他,他就越难以放下这个想法。
陈玉背负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愧疚无处倾诉。
他知道程锋不怪他的生父,否则也不会将他从小渔村带走。
陈玉同样没办法怪罪记忆中的父亲,因为在父母相继过世之后,只有他最明白,父亲有多惦记不知身份的救命恩人。
可是那些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出现的负面情绪,肆无忌惮的蔓延,陈玉只能想尽办法的为它们找个倾泻的出口,用恨掩饰愧疚。
“父亲说,小侯爷弥留之时专门嘱咐左右亲信,不要责怪我的生父,他怜悯我的生父也是可怜人,要求随从将我的生父带回京都,给安定侯做个念想。”陈玉垂下眼帘,语速越来越快,“小侯爷倒下之后,安定侯府根本就顾不上别人,特意寻找那个被小侯爷救下的人,才发现幸存的百姓已经被送到别处,只能大海捞针。”
唐臻挑起眉梢,忽然生出极为荒谬的念头。
陈玉的生父似乎....
..与李晓朝同龄?
李晓朝又是流民出身,如果刚好又是广西的流民,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以奴仆的身份卖到安定侯府的流民,能刚进府就得到侯府义子程锋的重视,越过安定侯府数不清的家生奴仆和家臣,成为程锋的贴身小厮。
难道是爱屋及乌?
还是认错人版的爱屋及乌。
陈玉悄悄抬起眼皮打量太子的神色,刚好对上太子仿佛已经洞察所有的目光,早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断。
他再也顾不得在太子面前维持体面,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咬牙切齿的道,“李晓朝是个骗子!”
程锋总是选择性的对陈玉说安定府的往事,只有与安定侯和小侯爷、程大姑娘息息相关的事,他才会格外有耐心,事无巨细的讲给陈玉听。
其中就有程大姑娘的沉不住气。
安定侯派去广西的人还没回到京都,她就斩钉截铁的相信,她哥哥以生命为代价救下的少年终于找到,迫不及待的前去相认。
小侯爷救下的少年是屠村之后仅剩的幸运儿,然后又被送去连安定侯府都找不到的地方。即使安定侯有了怀疑的对象,想要确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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