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事人倒都还是挺淡定的。
顾知问完就坐了下去,基本上是没再多看江遇一眼的,随手就把手里的空塑料瓶递给了旁边的人。
以提醒对方继续游戏。
而江遇,则除了刚听到问题时有些呆怔之外,也同样没再跟对方有什么多余的交流跟互动的,低垂下了眸光没再说话。
因而这些人虽然有心想继续吃瓜,但也就不好八卦得太明显了,只能又各怀心思把后半场游戏继续往后玩了下去。
但实际上江遇表面看似淡定,内心里却早就已经无比慌张。
他不知道顾知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要问他这两个问题,也不知道郝妍跟温欣作为两个过来人,在看见他跟顾知之间的这些微妙互动的时候,又会不会起什么疑心。
他只知道刚才顾知在问话的时候向他投射过去的那两个眼神都非常笃定。
就好像已经完全看穿了他,知道他喜欢自己,也知道他会承认。
完完全全,又彻彻底底的,知道了那个他一直都在笨拙而又努力的去掩盖着的秘密。
后半段游戏江遇全程都在走神。
脑子里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都在交替回荡着“他发现了,他还是发现了”、“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别人呢?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件事情吗”、“究竟是他自己发现的,还是别人发现了再告诉他的”、“那现在要怎么办?”、“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主动把这件事自曝了就走,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等着他自己来问”这几句话。
因为太过心虚和紧张,就连“花”落在他身上又被他随手给塞到旁边的人手里的动作,都是无意识而又机械性的。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自乱阵脚的认定了对方已经发现这个秘密,更没意识到就算顾知真的发现了亲口跑来向他求证,他其实也可以咬死了“不喜欢”这三个字不承认。
说到底他其实也是有些装不下去了。
清醒着的喜欢最难熬,秘而不宣的情感又过于压抑。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时候,除了措手不及的紧张跟慌乱之外,其间夹杂着的,应该也还是有那么几分忽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他还是心慌。
因为他是真的很想跟顾知一起跨这个年的。
所以他不敢再跟顾知说话,也不敢看他,甚至在后来都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椅子往右边挪了一些,不敢跟顾知挨得太近。
更不敢在之后,跟大家一起在从酒店前往喷泉广场的路上,和有意无意的跟他并肩走在一起,悄声说想要找他单聊一下的顾知,有任何单独性的接触。
就连顾知说他要还他手机,他都没有自己去拿,而是跟特地跟夏客站在一起,摊着掌心示意顾知给他送到手里。
直到喷泉广场的跨年钟声倒计时响完,在新一年的电子烟花声,跟周围也突然响起来的“新年快乐”声交织着,开始此起彼伏的在广场上不算少的陌生人群里响起来的那一刻。
他才忽的感觉到手腕上一紧,然后整个人都在一声语气严肃的“躲什么,我们谈谈”中,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给强行拉至了一个人烟稀少,就连灯光都昏暗得几乎只能看清彼此的大致轮廓的角落。
“江遇……”
“是,我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喜欢你!”
江遇在顾知才刚松开手语气严肃的叫了一下他的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就自己抢先开口自曝了出来。
他不想听见这件事从顾知的嘴里问出来,也不想像被逼供一样来说出他对顾知的这份情感。
这是他主动又自发的一种行为,敢做他也就敢亲口去主动的承认。
江遇在昏暗的环境里极力睁大着眼睛看着顾知,尽管在这种幽暗少光的角落里他根本就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具体情绪。
“但我喜欢也就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的喜欢,没有想要跟你怎么样,也基本上都没想过要让你知道。”
他说着忽然也比较庆幸他们现在是处在这么一个昏暗又人迹稀少的角落。
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完全看不见顾知的反应跟表情的情况下,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掩盖住这个秘密所做的所有努力,跟他心里依然没有淡下去半分,反而好像还愈演愈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顾知无意间的撩拨,而再也藏不住的那份喜欢给完完全全的向对方诉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察觉到的,也不想多问,因为这不重要。”江遇说,“但重要的是,这一学期以来我一直都在尽可能的避嫌。尽可能的减少跟你的那些非必要的接触,不去引入遐想跟误会。也尽可能的在避免你察觉跟知道。”
他说:“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更知道这件事被你或是别人察觉到之后会是什么后果。所以我害怕自己会因为稍微跟你亲密一点儿,就会忍不住,在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时间里,就猝不及防的,不分场合地点的跟你把这个白表了——”
“所以你就故作生气的揪着我之前随口说的那句话不放,”顾知语气听不太出来具体情绪的忽然接下话,“也一直不断的在课堂上跟我针锋相对,甚至课后从不主动找我说话,总是一副不在年级榜上超过我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心里与生俱来的那些过于强盛爆棚的胜负欲,也不是因为被我骗的那些气一直没有消下去。”
“全都只是因为你心里喜欢我,但又害怕我或是别的什么人察觉跟知道了这件事,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他在昏暗中神色极其复杂的看着江遇问。
“是。”
江遇忽的就不敢再看他,低下头往后靠上了墙面。
“我也不希望这件事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也更不希望它对我们之间那纯洁无瑕的友情产生什么影响。”他说,“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在控制着自己,也在这段时间长久的自我挣扎跟拉扯里,尽可能不动声色的推拒并远离着你。就连刚才上桌的时候坐位置,我都特地去对面强行跟夏客换了个座,就是想要避嫌。”
因为他知道自己对顾知没有心理防线,心里也比谁都清楚明白。
他怕顾知在饭桌上稍微做出点儿什么让他没法拒绝的事情,跟说出点儿什么让他完全就不想去反驳跟否认的话,他就会完全不可自控的露出什么马脚来。
就像当时,他因为想跟顾知一起跨年,就在教室里任由顾知单方面的替他做了决定,跟郝妍说把他的名字也记上,即使知道班上的人都会多想,也依然没有开口否认跟反驳的那样。
“于是你就这么自己憋着的在我面前装了整整一个学期?”
顾知不自觉的轻蹙了一下眉心。
“是,”江遇也完全没打算要隐瞒的选择了承认,“我怕你察觉,更怕别人察觉。怕你拒绝,更怕你介意。尤其是介意它被别人所察觉到之后的那些流言蜚语。”
“我更怕我一旦不小心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就再也没有资格,更没有机会能跟你做朋友了。”他说。
可喜欢跟本能本来就是一件特别难以控制的事情。
所以尽管他都已经那么努力了,可顾知却还是察觉并知道了这件事情。
可能这就是命吧。
江遇想。
命运虽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也让他重新做了选择,还比“上辈子”更早的见到了大吱。
可却依然不打算给他什么好运。
让他即使勉强留住了跟裴苯的友情,也仍旧改变不了原本的既定路线,要独自去面对之后的未知人生。
顾知没说话。
一直到旁边广场上的人都已经看完了河中间的喷泉跟对面塔尖上放出来的那些烟花,已经开始零零散散的散开,准备着回家跟赶赴下一场新年派对的时候。
江遇都没有等到顾知说一句话。
更没有等来什么他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心怀希冀的在期待着的那个回答。
甚至都没等到对方对这件事的任何一句处理意见跟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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