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却无人看他。
如绮袖自然也是的,那个青年一出现,就攥住了全场的目光。
明明是声色犬马的烟花之地,他却好似漫步清雅竹林,让一切世间的污秽都无从沾染。
看着那人一点点走近,如绮袖恍惚生出一种可笑的想法来。
——这是……来救她的神明吗?
……
只是后来的一切,皆都证明了她的想法并非虚妄。
若这世上有神明,必然是他这般模样。
只是、这一顾的垂怜,却非独只为她而来。
神明坠凡,为救世而来。
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
青楼里的生存并无尊严可言,可如绮袖却并不痛恨那段经历,因为那让她在那般世道中好好活下去;台下总少不了轻佻狎昵的目光,但如绮袖却并不厌恶登台……
怎会“厌恶”呢?
那是她遇见“神明”的地方。
世人戏言,看了如大家的舞,便是仙人也要眷恋凡尘。
但是如绮袖却知,不必舞蹈,他一直深爱着这世间的一切。
纵使满目疮痍、遍布荆棘,他也要用带血的手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
那位神明就是如此的温柔又慈悲。
所以,如绮袖忍不住存了些奢望。
她总想着自己若是跳下去、一直跳下去……
能不能、惹得仙人一顾?
不必眷恋、也不必流连。
只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她便……心满意足。
……
…………
而现在……
她的梦好像成真了。
眼前的一切场景似乎都与昨日重合。
布帛撕裂、她将半只水袖充作绸缎,手指灵巧地扎成了花状。但在高高向上抛去的最后一刻,她却突然卸了力道。
如绮袖迟疑:如果这只是一场幻境梦臆,那她的举动会不会打碎这个幻影?
但手中的绸花到底已经脱了开,匆忙扎起的绸缎在空中散开,绯红的水袖斜斜挂在楼阁栏杆上。
*
柴诸快疯了!
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修养进退举止,没有高声尖叫已经是最大的克制,故而,在有姑娘前来禀报“阁主有请”的时候,他直接越过楚路,“好好好”地满口答应下去。
事实上,这会儿没把楚路按在地上,把那半截袖子抢来,已经是他最大的修养了,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抢不过。
柴诸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运道,接了如大家的水袖不说,这会儿还让几乎不怎么见人的林阁主亲自来请……
咦、林阁主?!
不、不?!怎么又成了“林阁主”了?!!
柴诸终于忍不住,以一种要捏碎人腕骨的力道,死死锢出楚路的手,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再诚挚一些。
——兄弟吗?是兄弟吧?!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所以……这种事绝不能抛下兄弟一个!!
只是,再怎么试图诚心诚意、眼底还是透出点酸来。
若是刚进门时,姑娘们对楚路的另眼相待让柴诸别扭一阵儿就算了,那么这会儿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嫉妒到变形,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身上的酸味大概隔了好几里地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不过酸是酸,但该干的事儿也一点儿都没落下。
柴诸厚着脸皮无视了引路小姑娘频频暗示的目光,假装林阁主请的是他们两个人。
好在小姑娘估计也没被安排什么“只带一个人过来”的要求,虽然暗示了几次,但柴诸打定主意跟着,她也没多说什么。
这让柴少当家心里稍安。
但没走几步路就反应过来,他安什么安?!就算林阁主只请一位,怎么请的就不能是他呢?!想他也是风流倜傥、熟读经史、家财万贯、仪表堂堂……
柴诸:……
越往里走,姑娘们频频侧目的视线落点越是打消他的自信,柴少当家从昂首挺胸的小公鸡到低眉耷眼的鹌鹑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柴诸愤愤地在心底指控这些人真没眼光,不就是相貌稍逊一筹、读的书稍微少一点、气质上有一点点差距……
但!是!
他有钱!他特别有钱啊!!
这小子吃穿喝用哪一个不是花他的?!就是今日来迟春阁的银子,还是记在他账上呢。
——没有他,这个小白脸大门都进不去!!
柴诸想着这些,却突然又忆起,这小子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愣是凭着那张嘴和脑子,生生把一个山匪寨搅得天翻地覆。
柴诸:“……”
想到这里,他不由疑惑、这小子真会沦落到缺钱花的境地吗?
想想那个在他跟前毕恭毕敬,就差叫一句“老大”的看守山匪,柴诸觉得就算没有自己,这小子也能找出一堆“冤大头”来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捧来。
柴·完全没有自觉·冤大头本头·诸:想想更气了!
第41章 权佞11
一路被无视的柴少当家气得够呛, 连带着对那位没怎么见过的“林阁主”也生出点意见来。
——专程请这个吃白饭的小白脸过去,想来也是个没眼光的!
但是柴诸这点想法也只持续到见到人的一瞬间。
能凭借寥寥几次露面和几乎无人有缘得听的琴声就能和名满天下的如大家并称迟春阁的双姝,林珑自然不是普通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款款而来, 宛若仙子凌波, 无需任何外物矫饰。如果说如绮袖是人间艳极的绝色,勾起人世一切欲望;那她便是高居云端的仙子, 让人不敢生丝毫遐思。
柴·没见过“世面”·诸:!!!
特别是这会儿两人亲自给他开门, 一左一右。
如绮袖也卸掉了登台时过于艳丽的妆容, 但仍旧能看出细细描过妆。
云鬓堆叠花钿艳, 她一身红衣灿烈如盛放的荼靡。
柴诸觉得自己这会儿一定飘在天上,脚下踩的好似都是软绵绵的云。
事实上,要不是旁边的楚路伸手捞了他一把,他这会儿说不定就直接给两位美人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柴诸现在觉得那传言肯定是假的了,那个“这两位美人曾是霍相爱妾”的传言。
如果家里有这么两位美人, 那位霍丞相得多好的定力,才能面对如此温柔乡还不折戟,要是他,早就抱着美人逍遥快活去了, 还弄什么权?贪什么财?
但好像也有人说, 这是送给霍相的“美人计”。
想到这层,柴诸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如果真有人愿意给他这么下套, 他还真是死而无憾了。
……
柴诸正在对着两位美人发呆, 而两位美人的视线却如有一致地落在进来的楚路身上, 楚路有所预料,也任由她们打量。
像……实在是太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好似那位大人重新回来了一样。
只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她们都不知, 大人也曾有如此稚嫩青涩的时候。
但是见到这孩子后, 她们却笃信, 大人的少年之时,必定也是如此芝兰玉树之姿。
……
一时之间,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人开口。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引路的小丫头都不知所措起来。
这小丫头并不知内情,只是阁主方才从台上下来,就匆匆要去请人,若非被因为手上的伤被禄姑姑拦住,说不准就亲自去了。
小丫头本以为是阁主请人过来探讨琴技——这种事情虽然发生的少,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却没想到如夫人也在此处,而且几人明显有渊源的模样。
竟能平日里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阁主竟露出这般神情,一旁的如大家更是,小丫头几乎错觉如大家要哭了。
并非错觉……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