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他北上之前,这支军队在朝廷中又是被如何评价的?
一群聚在一起、不足为惧的乌合之众罢了。
连封号都是恩赐般舍下,甚至妄想着随便派一钦使来,就将之握入掌中。
柴铎觉得眼下的情况实在荒谬到几乎可笑的地步了。
他们将狼群当做了家犬,竟妄图使之认主。
……
…………
有着先前的那震惊打底,等到入夜之后,同行之人挣脱麻绳、放到看守,甚至趁机在这胡人营地放了一把火的时候,柴铎甚至生出点理所当然的感觉。他躲在暗处,看着本该被俘的“同僚”又悄无声息地放倒了数人、熟练地扒了衣服改换发辫,顺利混到已经变成一片混乱的胡人大营中。
整个过程像是演练了千百万遍,流畅又自然,他甚至看见对方神态自若地同胡人交流了几句,一点也看不出刚开始被抓的时候那暴躁挑衅的模样。
柴铎:???
!!!
“他们会说蛮子话?!”
惊讶太过,他都忍不住问出了声。
旁边仅有的一位留在他身边的护卫半点不客气地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摁,压低了声音警告:“小点声!”
柴铎:“……”
他觉得对方警告的动静可比他刚才不小心问出话来的声儿大多了。
柴铎自然没能跟那几个军爷一块混到胡人里面。
按照那几位军爷的说法,他就是换上衣裳也装不像,混进去一打眼就暴露了。
被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的柴大人总算没被彻底抛下,一通柴铎完全没看懂的交流之后,留了个人在他身边看护着。
虽然没看太明白几人内部交流,但就是知道自个儿被当成包袱甩了的柴大人:“……”
但是柴大人惯会审时度势,就是再有什么想法,这会儿景况下,他也老老实实憋住了。
——他这条小命还指望着人保下呢。
不过兴许是这群人从头到尾的态度都太镇定,连带着明明深陷敌营,柴铎这会儿竟然没生出什么生死关头的危机感。硬要说的话,他的心情甚至比最开始被抓来的时候镇定多了。
也是因为心情松弛,才有心思想东想西,他脸上的疑惑和好奇简直压都压不住。
兴许是柴铎的识时务让人安心,那护卫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一副“你这就大惊小怪”的模样,随意道:“不会……能说几句应付应付场面就够了。”
柴铎:“……”
他回忆着刚才目睹的那一番有来有往的对话,觉得这可不仅仅是“应付场面”而已。
但是看见护卫已经有些不耐的眼神,他还是适可而止地闭了嘴。
不得不说,这群人这一连串的举动又一次打破了柴铎的认知——
别说这群人刚才那流畅自然的脱困之举,就是说刚刚被俘时就连他这浸淫朝中多年的老油条都没发现不对劲儿的“蛮横莽撞”的表现……
北定军中还真是卧虎藏龙……
柴大人又以一个全新的敬畏目光看待这几个本来被他认为是“护卫”的军汉。
……
…………
这驻地本是因为一开始的火光而发生了小范围的骚乱,但随着救火的进行,却又越来越多的地方漫出了火光,火势冲天而起,营地内的骚乱愈甚。柴铎不必多想就知道,这是混在胡人里面的北定之人干的。
在草丛里趴了又有好一阵儿,柴铎的下.半.身其实都已经发麻了,见和他蹲在一起的这位大兄弟还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孙兄,我等何时离开?”
这话问得惹来旁边一个眼神,“走?”
柴铎:??
他们这会儿放火烧营,不就是为了制造混乱乘机逃脱吗?
那位“孙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在夜色中格外晃眼,火光的映衬下,柴铎甚至能看见牙缝中还未来的及清理的血迹。
“跑他老娘的个屁跑?!这群小鳖孙孙们好容易把鳖脑袋伸出来了,不给他剁下来、走个几吧……”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老子可不白挨这几下、这回不操得他们哭爹喊娘滚回老家去,俺改跟那帮孙子姓……”
柴铎:?!
#惊恐.jpg#
#要冷静啊.jpg#
#求你看看人数对比#
#在下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人间疾苦?#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这地方太危险了、我要回南都#
第203章 将军10
“来了。”
就在柴铎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委婉地劝着帮人不要去找死的时候,却听旁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柴铎:?
什么来了?
还没等他将疑惑问出口,就被人往地上一按,“在这儿趴好了别冒头,死了老子可不管埋!”
那人这么撂下话来,人已经从遮掩处翻了出去。
柴铎:!
——别啊!!救命!!!
只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儿没着没落的、还在胡人的大本营里,柴大人那本来就不太好的小心脏瞬间又扑腾起来,冷汗哗啦啦的流,脸色一瞬间就白了下去。
他哆哆嗦嗦的抓紧了这位孙姓大兄弟走之前扔下的那柄匕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着,万一被发现了……自己是自尽呢自尽呢还是自尽呢?
自己动手起码求个干脆!
柴大人浑身发抖、已经脑补出自己一百零八种死法,甚至都想到了自己死讯传回京中老妻如何以泪洗面、那几房离京之前刚纳的美妾又怎么转投他人怀抱,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地面却传来一阵震动。
——地、地龙翻身?!
柴大人颤颤巍巍地在自己的死法上又多加了这么一条,现在已经是一百零九种了。
但是营中骤起都呼喝声让他回过神来,朝廷中人自然是不屑于学那些番夷之语的,但是他却从那呼和中听懂了两个字——
“北定”!
柴铎的第一反应是“那几个人被发现了”?
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倘若真的被发现,这些胡人应该是愤而追捕,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语调中甚至带着些惶急和……强自掩藏但亦然透出的恐惧……
他意识到什么、缓慢的转过头去、向着振动传来的方向。
……
…………
将军披甲执锐、头顶的红缨随着马匹带出的风向后飘荡,冲天的火光在他脸上映出了明暗的色彩。
与敌人的惶恐不同、与身后追随的将士的兴奋亦不同,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无需表露情绪。
他只是在那里,就像是锋锐无匹的长.枪、坚不可摧的城墙。
这与对方平素在军中的气质截然不同,若是形容、像是小憩的雄狮终于睁眼、又像只是在巡视的头狼露出了捕猎时的尖牙利爪……那股气势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柴铎在这之前只见过一次这位将军着甲的模样。
是初遇的那一回……他被对方身上的气势迫得生生晕厥。
但是这一次,不是作为预设的对立面,而是作为友方、作为被营救者……
巨大的心安一刹那间涌上,那股得救了的庆幸甚至先于理智地让身体上由惊悸而生的种种不适退去。
他有一瞬间,甚至理解了对方身后追随者那狂热到近乎信仰的表情。
有这个人在,怎么会败?
跟随在这个人身后,又怎么会输?!
……
…………
势如破竹的胜利确实能够冲昏头脑,当马蹄戛然而止、掉头向后的时候,柴铎几乎要忍不住追问一句“为什么不追”,仅有的那几分理智唤回,他才堪堪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
“穷寇莫追”这个道理,纵然不读兵书的人都耳熟能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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