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黑狐在客栈的时候一眼就认出趴在门缝里往外看的那个存在是只妖,这会儿踏入后山的范围,它浑身上下的毛都控制不住地炸起来,本能拼命叫嚣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一只大妖的地盘。
不是那道从锁妖塔里逃走、奄奄一息的气息, 而是更危险、更强大的存在……
它咬了咬燕处伸过来手指, 试图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放心吧, 不会出事。”燕处并没有在意手指上被咬出来的痕迹, 而是继续抬手往前,顺了顺狐狸身上的毛,停顿了瞬许,又接着安抚道,“……我和师兄都在呢……”
他这次倒是难得正经了神色,并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虽说是追着从锁妖塔逃出的那只苍狴*的痕迹而来,但是如果这里有什么其他大妖,还是能让黑狐警惕至此的妖,他们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燕处接着又问了黑狐感知到的妖的位置。
黑狐撑起身来,强忍着不适,四处嗅闻了一圈,最后却只耷拉下脑袋摇了摇头。
——这里的气息异乎寻常的混杂,根本无从分辨。
燕处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本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现在既然分辨不出来,只能靠一开始的办法,一寸一寸的搜山过去。
倒也没有那么不容乐观,虽然他们察觉不到对方的位置,但是自己的地盘被侵入,此处主人却不会一无所知。
既然那是只连黑狐都要避其锋芒的大妖,它必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相当的自信,两人在这山上多兜上几圈,对方说不定就要主动现身、出面解决他们。
想是这么想,但是还往前走了没几步,原本趴在燕处肩上的黑狐却突然撑起身来,看向某个方向。注意到自家师兄也同时转头看过去,燕处的神色一凛。
——难不成是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在两人一狐的注视下,那边的草叶动了动,从里面蹦出一只身上沾满泥浆看不出本色的兔子。
燕处:?
不会吧……
倒不是他对兔子有什么歧视,只是妖类的秉性到底跟其原形跟脚有些关系,但凡有些实力、能为恶一方的大妖,其原形也多是猛虎恶狼凶蟒一流。若是天性并不好斗,化形之后也顶多跟之前在小村子里遇到的那牛妖一样,向周围的邻里百姓索要些供奉,而公牛尚有些好斗的凶性,可兔子?一只占了山头的兔子?
燕处一脸“长见识”的表情。
楚路:“……”
这当然不是只“占了山头”的兔子,事实上,这只兔子精来这儿跟他们应该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这是从锁妖塔里面带出来,就一直跟在楚路后边的那只。
事实上,楚路也挺意外这只兔子精竟然跟过来了。
他这一路赶过来,在落脚的城镇发现当地有什么妖物也会趁夜出去解决,这只兔子本来确实是跟的,但是跟丢了几次并且差点被楚路甩开之后,兔子也学聪明了,意识到客栈这地方是老大的临时地盘,它只要老老实实在原地守着,老大是会回来的。
临时地盘也是地盘。
自觉背负重担的兔子精在老大出门在外的时候,复又开始了自己兢兢业业的巡视职责,期间抓获小毛贼若干、甚至连趁机捣乱的小妖都碰到过一次。
楚路:……
…………
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白这只兔子精奇妙的脑回路,但是对方能老老实实待在客栈这点,多少让楚路生出点安慰来。
毕竟,他也不想解决妖怪的时候,还得分心注意着旁边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旯角落的兔子。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次竟然跟过来了。
而且……
楚路盯着这只不知道在哪个泥坑里滚过一回,生生把一只白兔子滚成花兔子的兔子精。
连幻化的术法都没有、真的就是在毛外面裹了层泥。
它该不会以为……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了吧?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这只裹着泥浆的兔子僵硬地从草丛里挪出来。
它紧紧盯着楚路,看了半天,见楚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耳朵动了动,整只兔子都松懈了下来。
楚路:“……”
竟然是真的以为他没认出来。
它发出一阵“叽叽”的叫声,然后转过身去往前跑了一段,又回头看过来。
燕处看着这兔子的迷惑操作,忍不住开口:“它这意思,是不是让咱们跟上?”
他这么问着,但是一转头,却看见楚路已经先一步跟过去了。
燕处“唉?”了一声,忙纵身追上。
落后一步、搓着手指深思:他怎么觉得师兄好像认识这只兔子一样?
不过,这话还是待会儿再问吧。
要是现在这么问出来,倘若答案真是他想的那个,肩膀上趴的黑狐得要气死。
*
这只兔子精在锁妖塔里生活了那么久、周围都是可以随时能捏死它大妖,别的不说,对于大妖威慑的适应力堪称顶尖,楚路倒是不奇怪它能找出这片山林中妖的痕迹。
一行两人两妖,最后停在一座破旧的神祠前。
兔子停在神祠外几步远的距离,颤颤巍巍地不敢再往前了。
燕处看着眼前的神祠、一脸看什么稀罕物的稀奇表情。
眼下的情况也确实稀奇。
一般而言妖类的习性不同,选择洞府所在也各有偏好,但是择神祠回洞府的却着实少见。神祠毕竟受人的香火供奉,一般的妖都是敬而远之,连主动靠近都是难得,更别提择之作为洞府了。这情况,起码楚燕二人是第一次碰见。
正思索间,那神祠已然破烂的门扉却被人从内打开。
——是“人”。
虽然四肢着地,五官狰狞扭曲化为兽态,但这确实是个人。
那只从锁妖塔里掏出来的苍狴果然在此!
——化人为怪,令之食人……
是苍狴的拿手好戏。
但是这个人……
楚路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装扮,微微凝眉:观之衣着习惯,像是驭兽宗弟子,但他身上又非驭兽宗弟子服饰。
燕处则更准确地辨认出了这人的来历,“是驭兽宗这一代的天才,犯了宗门禁忌被废修为,后又盗宗门秘典叛宗而出……这人的通缉早些年已经被驭兽宗撤下,应当是他用什么法子骗过了宗门命灯,让驭兽宗以为他已经身亡。”
苍狴能化人为怪,却不是化尸身为怪,显然在苍狴来此之前,这人还是活着的。
燕处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此人擅阵。”
很明显,那徐老爷在镇上所建敛息阵背后指点的高人就是这位驭兽宗叛徒了。
此人如此做的原因倒是十分清楚:虽说他有法子能骗过宗门命灯,但是驭兽宗特异之处在于能炼化妖兽精魂、加以使役,倘若他所使役的妖兽气息尚在,宗门自然有法子能找到他的所在……现在看来,徐老爷所得的那鳖宝,或许也是这人故意设计。
——这个“人”对付起来并不难。
驭兽宗的长处在于使役妖兽,“召唤师”少有擅长近战肉搏的,偏巧天上山的弟子多是修剑的,也就是说,是近战的行家。本就是天克的局势,这会儿站在这人身前的又属当世最顶尖的两人,解决起来也就是一挥袖的事,甚至燕处连佩剑都未出鞘。
倘若换个人来,还有可能因为他先前是人而手下留情,但楚路和燕处却不会。
莫说这人本就是驭兽宗的叛徒,就算是别的人,二人也不会迟疑。
他们的阅历实在太多,类似的事情经历了不知凡几,若尚有一线生机他们自然竭尽全力,但若是救无可救,却也不会因此困顿犹豫。
他们终归还是人,就算是“天下第一”如燕处也不会自傲到能救下所有人。
——但求尽力为之,问心无愧罢了。
但是真正的麻烦事还在这人“死”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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