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不习惯这样被擎制,他将一只手搭在沈修然手臂上,脑袋微微偏着。
茶色瞳孔里在一瞬的愕然褪去后,依旧含着星点散漫的笑,嘴角上扬,酒窝明晃晃挂在左颊上。
干净到仿佛时刻都有一束釉色的光晕在他周身,纯粹到让人想要靠近,甚至是,想要毁灭。
沈修然冷漠抿着嘴角,感受到了手指下跳动的脉搏,既蓬勃又脆弱。
一下,一下,又一下。
仿佛在不断尝试靠近他的指腹,亲昵地跟他撒娇。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对危险的感知度无限趋近于零。
“班长,大家前后桌一场,你这么生疏干嘛?”
两相对视,嘴角扬起更大的弧度:“哦,是不是又想说让我离你远点?”
他怕程栖搞突袭,一只手始终压着帽子不放。
沈修然将沉默贯彻到底,目光往下,定在他脖颈侧边一点红色。
白为底,暗红在上,相得益彰,只要联系它的来历,就能多观出两分撩人的味道。
江妄觉得他这位锯嘴葫芦越看越有意思。
他的力气不足以拉开沈修然的手,也不费那个力气死磕了,干脆头一偏,往他手腕上一躺。
整个脑袋的重量都靠在他手臂上,像只调皮的猫咪,顽劣又爱撒娇。
“不过,为什么要离远点?”某江姓“乖小孩”真诚发问。
带着温度的重量传来,沈修然被灼伤一般毫不留恋地收回手,眼神更冷:“不背就回去。”
乖小孩江妄噢了一声,噢完了人却没动。
有点讨人嫌地接着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继续问:“所以为什么要离远点?大家都是A,AA授受可以亲一亲,离得近点才比较好交流感情。”
问完了,又扔出天方夜谭的自问自答:“难道班长你其实是O?”
“不过就算是O也没关系。”他携着纯粹倦散的笑,连语气都像个小流氓了:“别说你江哥还没分化,就算分化了,也肯定不会欺负你。”
“哥哥,我是个好人,你要对我放心些。”
江妄肆意惯了,自信爆棚,加上嘴皮子浪,玩笑的话张口就来,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他不知道的事有些嘴炮不能乱往外蹦,一个不慎蹦到了铁板,遭反噬的,可就成自己。
晚上回宿舍,江妄刚把洗好的校服晾上,就收到了他哥江晟发来的消息。
江晟很少会主动给他发消息。
对,不是不发,是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能偶然想起来有他这个弟弟的存在,想起来他们很久没联系了,就顺手发一个,没什么更深层的寒意,只是顺手。
不过鉴于他们前两天才联系过,所以江妄猜测他哥应该是觉得既然收到了生日祝福,那就多顺手一次,权当表达感谢。
因为发来消息语气也依旧客套得像最疏远的熟人。
江晟:【最近怎么样?】
为了跟他步调整齐划一,江妄的回复也很客套:【一切挺好。】
江晟:【那就好,有事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江妄:【谢谢哥。】
江晟:【嗯。】
短促的聊天再次终止于此。
江妄站在阳台面向操场,盯着这一截都不够翻页的聊天记录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没有删除。
“儿子,晚饭没吃饱,搁这儿喝西北风呢?”许云嘉啃着苹果出来放盆。
江妄收起手机,缓缓瞭望操场,一脸淡薄的深沉:“没有,爹在给你挑风水宝地,考虑明天体育课把你埋在哪里比较妥当。”
许云嘉:“你挖得动塑胶跑道还是足球场。”
江妄扭头看他:“食堂泔水桶不用挖,软和而且大,还标配盖子,你要吗?”
许云嘉:“……”
周成也来了,敲了敲宿舍通往阳台的推拉门:“你们俩在这儿看什么呢?”
这句就是随口问问,也没想得到他俩不着调的答案,问完就对江妄说:“小江,刚刚我就想跟你说来着,结果转头就给忘了,你另一件校服今早才晾上吧,现在你把这件也洗了,明天穿什么?”
江妄确实搞忘了,经周成一提醒想起来,精神一震:“是啊,我今早才晾的来着!”
连忙拿了晾衣杆把早上那件取下来,擦干手一摸——果然没干透。
啧!
江妄有点头疼。
把衣服重新晾回去,扭头问他们:“你们——”
“我另一件刚洗了没干,室长也是。”
许云嘉知道他要问什么,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哂笑:“不好意思,帮不了你,不然明天等你把我埋了之后在扒了我衣服自己穿去?”
江妄阴森森盯着他看了两秒,竖起两指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后调转方向往他肩膀戳了一下,收回。
周成,许云嘉:“?”
江妄:“逆子,中了我的化骨绵指,你要死了。”
说完,不顾两人被翔糊了一嘴的表情,冷傲地扬起下巴转身进了宿舍。
周成:“……”
许云嘉:“……”
见了鬼。
这个糟心玩意儿幼稚鬼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的室友???
池唯不知去哪儿了还没回来,拿不准他有没有多余的校服,保险起见,江妄决定先去宋漾宿舍借一借。
不过刚来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就听见306对门宿舍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像是什么玻璃制品不慎落在地上,听声就知道一定摔得四分五裂。
那是沈修然的宿舍。
江妄去往306的脚步顿住了。
原地停了小会儿,随后干脆利落转过身往对门走去。
门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从底下贴近地面的门缝看见隐约透出的灯光。
江妄准备敲门的手放上去,才发现门竟然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实,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出于礼貌,江妄还是敲了两下,顺便自报的姓名。
等了三秒没听见拒绝的动静,才自觉推开门晃了进去。
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烈酒的香味。
沈修然站在垂首站在书桌前,掀起眼皮看过来。
脸色苍白,眼底墨色郁结,明明他就在那里,却不知为何,总会给人一种光怎么都落不到他身上的错觉。
脚下一滩碎掉的玻璃渣,碎得已经完全看不清原貌,半瓶液体淌湿了他脚边不大不小一块面积,江妄猜测酒味应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于是下意识地反手,再次掩上能够阻断大半气味的房门。
江妄看看沈修然,又看看地上的碎渣,抬步悠悠走到他面前,笑里有不加掩饰的惊讶:“班长,该夸你兴致好还是胆子大,居然一个人在宿舍偷偷喝酒?不怕喝多了明天上课没人叫你起床?”
未曾注意,从进门开始沈修然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漆黑瞳孔中浮动着罕见的细微光芒。
阴戾,深邃,那是倦极饿极的食肉捕猎者在见到主动送上门的猎物时,才会散发出的危险光芒。
他们潜藏于黑暗,将猎物的一举一动悉数收入眼底。
尖爪在肉垫下露出锐利一个尖端,会等待一个完全的契机,等待自己的忍耐被逼到极限,等待顾虑被无法压抑的本能打破。
然后发起进攻,迅猛扑倒猎物,獠牙足以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
而这一切,猎物却一无所觉。
“真喝醉了?”
江妄有些稀罕地抱着双臂凑近他面前观察他。
茶色的瞳孔干净透亮又清澈,包裹着的一点顽劣不乖的张扬在他面前犹如蚍蜉之于大树,滴水之于汪洋,轻而易举便能尽数毁于一旦。
该庆幸那半管抑制剂在身体里起了作用,削弱了他对他的渴望。
沈修然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颤抖着,被衬衫松散的袖口完全遮住,面上不显分毫。
“你来做什么?”他开口问他,清冷喑哑的声音里听不出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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