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越辞沉默了。
甚至不用回答,薛应挽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会想办法。”越辞道。
闻言,薛应挽只是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对元婴以下修士而言,丹田便是修行根基,丹田被毁,从古自今都是最能摧毁一个修士的方式,无论他有多少修为,对损坏的丹田而言都于事无补。
这基本等同于被判了死刑,说什么办法,也不过是一点安慰罢了。
“师兄,先吃药。”越辞道。
桌上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瓶罐,越辞将其中丹药倒出,喂薛应挽送水吞服。这些都是极为名贵的丹药,效果算得上即时见效,有的甚至名贵到朝华宗内都难寻,而越辞不知去哪寻得,像喂糖一样毫无顾忌地全数给了薛应挽。
可丹药终究只是丹药,能一时恢复身体状态,却无法修补被破坏的丹田。
越辞不知在想什么,喃喃道:“若是我能……陪着你,就好了。”
薛应挽摇摇头:“对方目标是我,就算不是今天,也能是明天,后天,你总不能一直在我身边,想要动手,就一定会找到机会的。”
薛应挽看到越辞紧皱的眉头与悔恨神情,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垂下眼睫,轻声道:“……越辞。”
越辞一顿,应道:“嗯。”
薛应挽没什么力气,声音发软,像是掩盖自己的狼狈:“抱一抱。”
越辞俯下身子,将这副孱弱单薄的身体搂在怀中,面颊相贴,尽量在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揉着后颈。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声音发哑,不再如从前般事事成竹在胸,更有些第一次在薛应挽面前措手不及的慌乱,呼吸错急,“老婆,我想办法,我想办法,你相信我,我有很多东西,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
他去擦薛应挽的眼泪,胸中传来一阵说不上的闷疼,碰到冰凉湿意时,连指尖也有些发颤。
“别哭,别哭……”
第30章 变故(二)
半晌, 越辞发现一点不对,抬头视线向下时,发现了薛应挽额间正从肤肉中显现而出, 光华流转的半云纹,好奇用手探了探, 触之生凉。
“好久前就想问了,这个到底是什么?”越辞问。
“唔?”薛应挽眨了眨眼, 随即道,“这个别碰, 这是我师尊用来……”
砰——
话音才落, 屋门便被人从外施力推开, 光线落入屋内。不等越辞回神,一道极为庞大汹涌而无法抵抗的灵力便直朝他而来, 无一点反应时间, 便将他生生整个人拽起与薛应挽分离,随即重摔在榻前地面,发出轰隆撞击响声。
戚长昀一身玄衣,手持长剑, 逆光而立。
他身下影子被拉得极长, 满背白发扬起,面容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你……”越辞呛出一口血, 抬头看着戚长昀, 还未说出下一句,便被一股力气凭空抓上衣领, 将他从地面抓起,一把甩出屋室。
薛应挽忙道:“师尊, 不要!”
可惜这话说得太晚,屋门在越辞面前重重关上,彻底阻隔了他与薛应挽的联系。戚长昀眉目冰冷,衣袂微扬,指尖掐诀落下结界,任屋外如何动静,都再不能影响屋内二人。
“师尊,咳,咳咳……”
本就虚弱,强行起身更是令薛应挽咳嗽不止,口中吐出淤血,发丝垂落至惨白的脸侧,更令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戚长昀坐于床榻,一手扶住他腰间,道:“别动。”
薛应挽抓着他一点衣角,一时只咳嗽讲不出话,眼神巴巴示意着屋外摇头。戚长昀眉尾深深压着,指腹擦去他唇角血迹:“什么时候了,自己这个样子,还想着别人。”
薛应挽不停晃他衣摆,十分着急,戚长昀说不出是怒意还是讽刺,声音冷冷:“人还活着。”
薛应挽这才长出一口气,绷紧的肩头缓缓松懈。
这一番动作,令本是简单包扎的小腹伤口再一次渗出血迹,雪白的绷带被染红了大片。薛应挽也后知后觉感受到伤口再次裂开的痛苦,垂下一点眼,咬着泛白的下唇。
他身躯发抖,戚长昀搭在后腰的掌心为他灌入灵流,有些冰凉,却恰好缓和了疼痛,薛应挽短促地呼吸着,又听到戚长昀问:“你这些日子,就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薛应挽不知道为什么戚长昀一直对越辞有偏见,还是想下意识为他辩解:“师尊,他不是那样的人。”
戚长昀的脸肉眼可见更黑了。
“若他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又怎会失身与他?”
薛应挽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师尊竟然知晓自己与越辞已然合修一事,一时间不止羞耻还是慌乱涌上心头,结结巴巴道:“师尊,你,你……”
本想问戚长昀是如何知道的,又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自己额间,有些羞愧低头,声如细蚊:“我与他……我是自愿的……”
戚长昀:“你心性纯善,他却借此哄骗欺瞒,这等惯用伎俩,下作虚伪之人,如何值得你为他心疼?”
“师尊,他真的不是……”
“不必继续为他辩解了,”戚长昀道,“你成现在这个模样,还有空担心一个别人。”
薛应挽默默垂下眼。
“我修行一直很差,也不用心,技不如人,给师尊丢脸了。”
这话出口,戚长昀却也不忍继续责骂他了。
“不是你的错,”他说道,“对方修为境界高你许多,避不过的。”
薛应挽依旧低落地垂着脑袋,慢慢说道:“师尊,我没有惹别人。”
戚长昀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本想保护你,让你到山下避过一阵就好,反倒弄巧成拙,让人盯上,利用了你,”他道,“是我大意了。”
顿了顿,又道:“对方冲我而来的,毁去你丹田时下了同样也要遭受反噬的恶咒,甚至不能用寻常方法修补。”
戚长昀收紧手掌,薛应挽便顺势靠向他身体,额心抵着戚长昀肩头,闷闷道:“没关系的,其实就算我真的突破到金丹,也长不了多少寿元,现在不过提早一些时日而已。”
他还是拽着戚长昀衣角,这是小时候便留下的习惯,从前在霁尘殿里,便时常这般窝在戚长昀怀中,有时读书,有时睡觉,一待便是一整个下午。
“其实我都明白,师尊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开始慢慢远离我了,”薛应挽道,“所以受伤后师尊能过来看我,也很好。”
“为什么这么觉得?”
薛应挽只是轻轻叹气,也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什么话都趁着现在讲了出来:“那天以后,师尊便很少,很少再吃我做的食物了。”
戚长昀一顿:“你一直在意这个?”他反应过来,“后来自请去相忘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薛应挽很轻地“嗯”了一声。
戚长昀一时怔住。
朝华宗里人人都说,薛应挽是因为要刻意避开萧远潮,才自请去了宗内最偏僻的种植药草的一峰,可戚长昀向来便知晓,薛应挽绝不会因为这种事选择逃避。
当时随意问过两句,薛应挽不想答,便也没有再追问。
一桩误会,竟隔了足足百年,现下再知晓,便多多少少添了些怨错之意。可惜有的事过去便是过去了,再遗憾,也总不再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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