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游咬紧牙关,不再去细想,逼自己只专注于眼前之事。
不知飞过多少山川林海,从白昼入夜,再由黑夜转明,日月又是一个轮转。
他终于赶到了入凡尘。
那是一座高耸的石坛,青红砖块交错铺就成庄严的图案,缝隙里填充着细腻的砂砾,寂静无人,似乎很久没有使用了。
小仙君筋疲力竭地滚落在地,瘫坐片刻,收起法宝,踉跄着朝那近在咫尺的壁障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忽然,耳畔掠起一道尖锐的风声,直直朝着要害袭来。白子游几乎本能地往侧边一躲,险险避开,扭头望向偷袭之人。
霞色的流云衣袍轻轻拂动,仿佛一团火焰,猝然落在了紧缩的瞳孔中。刹那间,白子游甚至忘了恐惧为何物,只剩下绝望的麻木,昔日记忆如梦魇般将他紧紧困住,令他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丹……霞?为什么……是你?”
“本君在此恭候多时了,白露。”丹霞神色冷淡,宛如盯着一只随时都能碾死的蝼蚁,“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我……”小仙君神情空洞,无意识地捏着手指上的须弥戒,喃喃道,“我想死得痛快点……”
“吱吱吱!”花糕大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叼着就要把人往后拽。但它只是一只很小的雪貂,除了把自己摔了个大跟头以外,没有丁点作用。
宁云深目光落在这只吵吵嚷嚷的小东西身上,不耐烦地皱起眉,道:“聒噪。”
他抬手劈下一道凌厉的剑气,准备将这只尚未长大的妖兽绞成一滩肉泥。花糕正扭着屁股准备爬起来,突然感受到杀意的逼近,当即吓得“吱吱”惨叫起来。
“砰”!
一柄月白绸伞如蔷薇般绽开,拦下了这一击。
“……白露??”宁云深根本没把这株被折磨了几百年的柔弱灵草放在眼里,更没想到他竟会扑过来护住这只更为弱小的雪貂。
尽管颤抖得好似风中树叶,小仙君仍然牢牢握住了伞柄,将花糕搂在怀里,沙哑道:“你没事吧?”
花糕颤颤巍巍地“吱”了声,四爪并用,拼了命地往他衣襟里面钻,恨不得把自己卷成丁点大的毛团。
“它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幼貂。”白子游握着伞,慢慢站起来,双眸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一碰就会落下泪来,“就像当年刚刚来到云境的我一样。”
宁云深似是诧异,片刻之后,嗤笑道:“当年梦泽没有护住你,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它?”
白子游舔了舔发干的唇角。
绝望带来的麻木一点点褪去,剥露出鲜明浓厚的恐惧,本能终于被刺激得复苏过来,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
“我听闻你会炼制一种法宝,名为木傀。”白子游收拢绸伞,将尖端朝着丹霞,摆出攻击的姿态,“而且方才那一击,未免太弱了些。”
丹霞一怔,缓缓收敛起笑意。
木傀与真身一般无二,除了实力稍弱这个缺点。但眼下的这一具,是他很久之前安置在入凡尘,以备不时之需的陈年木傀。
因此它还有一个算不上弱点的弱点。
太过老旧。
“那又如何?”丹霞没有半点被看穿的怯意,悠然道,“你依然不是本君的对手。”
他说得没错。
尽管那只是个年代久远的木傀,但以小仙君区区三百年的道行,即便丹霞自封七成修为,也未必能讨到好。虽然手中的绸伞无坚不摧,但若是连对手的衣袖都碰不着,那便毫无用武之地。
白子游很快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无比。
他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地周旋着,想要寻找机会突破壁障,逃到人间去,却终是被丹霞三剑封住了去路,上下左右皆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最后一剑直取心脏。
怀里的雪貂忽然动了动。
霎时,金光大盛。
第90章
一道淡得近乎透明的人影站在小仙君身后,微微前倾,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人圈在了怀中。
金光耀目却并不刺眼,醇厚平和的力量如涟漪般扩散震荡开去,与袭来的剑气狠狠相撞,迸发出铿锵的金石之音,就连千里外正在与魔尊交手的本体都为之停滞了一瞬,面露惊愕。
“什么人!?”他脱口道,“什么人竟敢在本君面前装神弄鬼!??”
见到消散千年的亡魂重现于世,简直比发现魔尊闯入云境的时候还要令人不安。一瞬间宁云深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终凝成一抹心虚,下意识地朝山亭上望了一眼。
被困在灵力囚笼之中的望舒仙君低敛着眉眼,神色淡漠,山风拂起白色的衣袍,仿佛误入樊笼的谪仙。
这么多年的苦苦守候,明明很快、很快就能得到这个人了,为什么老天也不肯遂他意,偏要到处横生枝节!?
不知名的恨意陡生,宁云深神色蓦地狰狞起来,嫉恨得近乎发狂,心念一动,向木傀传递过去一道诛灭的命令:
凡是今日出现在入凡尘的活物,统统绞杀,不留活口!
入凡尘的圆坛之上。
惊变乍歇,烟尘消散,露出了两条人影。
由于陷入了极度的震惊,那木傀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再加之很旧了,收到命令后还稍稍卡壳了一下。
而小仙君被余临渊教导最多的,就是如何抓住对手的破绽。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没有错过这天赐良机,甚至在金光绽放的刹那,就逼着自己迈开发软的双腿,朝那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冲去。
胜负就在这一动一静中分晓。
小仙君跌跌撞撞地奔到它跟前,举起绸伞,冲着卡壳的木傀狠狠一刺。纯白光芒贯穿了前胸,与此同时,木傀落在他头顶上的手堪堪僵住。
那充满杀机的澎湃灵力忽的就变成了风中残烛,勉力摇晃了两下。
灭了。
木傀显出本来的模样,断成两节,摔在了地上。
白子游踉跄了一下,用绸伞支撑住身子,半跪在地,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他心跳得很快。
明知是假的,但当那具顶着丹霞面孔的木傀缓缓倒下,圆睁的双眸里流露出不甘与震怒之时,他依然感到了一种大仇得报的空虚和虚脱。
白子游就这么紧握绸伞,怔怔地盯着地上的木傀,片刻之后,泪如雨下。
大难不死的花糕从衣襟里探出头来,担忧地舔了舔他的脸颊,很快又被小仙君一把按了回去。
“吱吱吱……”
“方才……那是羲和仙君?”
“吱。”
“以后若有机会,要跟他当面道谢才是。此地不宜久留,花糕,抓紧了。”白子游抓着绸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出余临渊留下的玉牌,朝着那脆弱的壁障贴去,晶亮的眸子微微一弯,笑起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回孽海……回家。”
壁障破碎。
人间的风带着烟火的味道,卷起一道乱流,裹挟着其中的人影,消失无踪。
·
穿过壁障的时候,手腕上系着红绳的黑鳞轻轻晃了一下,“喀嚓”碎裂,掉在了两界的裂隙之中。
白子游甚至没来得及回头抓住碎片,就被一股力量扔出了裂隙,跌落在某处的莽莽山林里。他摸着手腕上的红绳,忡怔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也不知在看什么。
怀里的雪貂拱了两下,重新探出小脑袋来:“吱?”
“花糕,我好像……”小仙君眨巴了一下眼睛,轻声道,“我好像又只有一个人了。”
雪貂蹿到他肩膀上,手舞足蹈地嚷嚷起来:“吱吱吱,吱吱,吱……”
白子游不由失笑:“你省省吧,我又听不懂。”
花糕:“……”
他没有停留很久,稍作休整,便又重新启程了。
独自穿过榛榛莽莽的丛林,越过浩浩荡荡的江河,绕过银柳川和仙家门派驻守的城镇,风尘仆仆,满身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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