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见他,本君便带你来了。”丹霞仙君拂袖解开了禁制,将人往前一送,淡淡道,“说,补天石到底在何处?”
那人踉跄了一下,扑在自己身上,鲜亮的翠色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好似久旱荒原上的一叶新芽。
温千晓不由错愕。
白子游瞧着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衣襟微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放了进去。
没等温千晓想明白这在无名宫当了十年质子的小仙君过来凑甚么热闹,红玛瑙耳坠蓦然发烫起来,迫不及待地颤抖着,与怀里的东西遥相呼应,好似它们本就浑然一体、天生一对。
温千晓睁大了眼睛。
“你……”
你为何会有另外半块补天石?
他没能问完这句话。
在通天彻地的朱雀除魔阵内,数百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落魄的魔尊大人被小仙君狠狠扇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一时连离得最近的丹霞仙君都惊呆了。
白子游收回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反先前的软弱模样,目光含着令人心惊的恨意,逐一扫过阵法外的仙君们,最后落在丹霞仙君的脸上,冷冷道:“朱雀除魔阵?真是可笑,敢问尔等这般正义凛然,要除的是什么魔?”
不等丹霞回答,便有人抢着替他道:“自然是无界孽海的魔尊。这条从万噬裂谷里爬出来黑蛟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作恶?”讥诮之色在白子游眼底一闪而逝,“若他所做算恶,那你们对我所为又算什么?”
丹霞仙君肃然道:“白露,你莫要不辨是非,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不辨是非?哈哈哈哈……”白子游低低笑起来,笑声逐渐放肆响亮,藏着无尽憎恨,近乎变了声调,“他对我所做之事,不过值那一巴掌。而你们——!”
撕心裂肺的痛苦刹那攫住了心脏,翠色眸子仿佛一粒支离破碎的宝石,随着戛然的话语淌下滚滚热泪。
他喘息着,转身一把揪住温千晓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声嘶力竭道:“该除之魔皆在阵外!温千晓,我把这半块补天石给你,去杀了他们……替我杀了他们!!!”
丹霞仙君脸色骤变,正要出手,却见那符咒接二连三断裂消散,温千晓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褴褛的衣衫,偏头拨弄了一下右耳上多出来的坠子,冲丹霞递去一个挑衅的笑容:“多谢。”
他没忘了扶住精疲力尽的白子游。
对于给自己雪中送炭之人,温千晓向来很护短。所以这个小仙君他得护着。
丹霞仙君冷冷淡淡地瞥了眼,掌心一收,迸出青芒。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怀中之人猛然抽搐起来,挣扎两下,呕出一口血,软软地瘫了下去。
变故来得突然,温千晓只来得及往他体内送入一股魔气,勉强稳住了那如风中残烛的魂魄,脸色微沉,望向丹霞道:“本尊记得他来无名宫之前,就已经仙骨尽失。原来这要命的东西在你手里?”
“不错。”
“畜生。”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简单地交流一番后,风云骤变。
阵法外的仙君没一个敢上前。朱雀除魔阵一失效,除了丹霞,无人能从孽海魔尊手里讨到好。
两人从阵内打到了阵外,从蛮荒古地打到了天堑崖壁,打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
补天石化作的那一对红玛瑙耳坠越来越烫,烫得仿佛要将人灼伤。
暴怒的黑蛟一尾巴甩断了丹霞的本命仙器,他的逆鳞则被断刃一剑洞穿,两败俱伤。黑蛟跌落在地,现出了人形,趴在凌乱的碎石上一动不动。
丹霞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焦黑,几乎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拾起断成两截的本命剑,一瘸一拐地朝温千晓走去,想要取下补天石。
暴雨瓢泼,雷蛇狂舞。
就在丹霞指尖将要触碰到耳坠之时,忽有一道刺目白光绽放,宛如神迹降世,一瞬将天地照得惨白雪亮。
……
说实话,温千晓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神秘白光到底从何而来。但没关系,这不妨碍他心心念念想回报赠石之恩。
前世这小仙君给了自己半块补天石,此生便投桃报李,顺水推舟予个道侣的名分,免他凄风苦雨无枝可依,顺便再哄一哄,若能问出补天石的下落是再好不过了。
温千晓算盘打得精,也承认自己心怀不轨。可堂堂魔尊也不是睡完了担不起的主,他亦是真心实意地想把白子游收到羽翼下好生护着。
但小仙君大概被睡怕了,软硬不吃,摆明了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
这可不行。
第3章
温千晓在梅花树底下琢磨了一宿。
无果。
天不亮,他便直奔山下的孤城去了。
孤城城主燕归竹是他外出游历随手救下的小弟,弱是弱了些,但好在听话,指东绝不往西,勉强算得上他的半个心腹,兼狗头军师。
城主府的防守在魔尊大人眼里跟没有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一脚踹开大门,把尚在酣睡的燕归竹生生从被窝里吓了出来。
“尊、尊上?这才几更天……出什么事了?”
温千晓简单道:“大事。你先把衣服穿上。”
燕归竹素有裸/睡的习惯,被这么一说睡意全无,飞快披上外衣,边系腰带边肃然道:“难不成是云境……”
“云境?那都是些乌七八糟的小事,今日不提。”温千晓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归竹,你有道侣么?相好也行。”
燕归竹:“?”
燕归竹没想到这人大清早火急火燎把自己从被窝里踹出来,屁事没有,开口便是情情爱爱。
他抓抓头发,给自己倒了杯醒神的冷茶,感受着舌尖绽开的隔夜苦涩,总算冷静了些许,道:“尊上,是谁胆儿那么肥,居然找你来给我说亲?”
温千晓:“……?”
温千晓:“说哪门子亲,美得你。是本尊最近心有所属,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所以来找你取点经。”
“噗——”燕归竹含在嘴里的那口茶水全喷了。
没睡够的脑子不太灵光,他只觉十分茫然,傻愣愣地盯着温千晓,张口道:“尊上,那只色狐狸终于得手了吗?”
温千晓屈起指节,敲敲桌子,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休要跟本尊提他。”
“不是他?那又是谁?”燕归竹心乱如麻,深吸一口气,又要去拎那壶茶冷静冷静。有仆从奉了热茶过来,他摆摆手,把茶盏推到温千晓面前,追问道,“都说孽海魔尊的白玉床难爬,你既属意,无名宫里那些人有谁不愿?”
温千晓端起茶盏, 心不在焉地尝着唯有孤城才能喝到的柏兰茶,难得扭捏起来。一盏茶都见底了,还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本尊埋在梅花树下的两坛醉仙凡,你可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可是云境流出来的东西,这么多年打下来,统共就缴获了两坛。”燕归竹不明就里,“你打算拿这去哄人家?”
温千晓含糊其辞道:“不是。前些日本尊心血来潮,想挖出一坛尝尝,后来……没收住……”
“就把一整坛都喝完了?”燕归竹“啧”了声,颇为心疼道,“那可是醉仙凡,三杯过后不论仙凡,皆醉卧床榻。尊上,不是我说你,你你竟然把一坛都……”
“可不是。”温千晓苦恼地掐住眉心,声音都有些飘了,“醒着喝了一坛,醉后又喝了一坛,再后来便什么也不知了。醒来发现做了点出格的事……”
燕归竹:“……”
燕归竹没声儿了。
他知道自家魔尊有时候不着调,但没料到这么不着调,把两坛醉仙凡一气喝光不说,还动了心。
这动的哪是红鸾星啊,多半是个祸星。
“所以尊上醉酒后去了何处?”他只觉嘴里发苦,苦不堪言,恨不得掩面长叹,“是闯了哪家仙宗,轻薄了谁家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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