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
想起昨夜对魔尊做出的大胆举动,白子游依然有些面红耳赤,闷在被窝里半天都没敢探头,直到后来发现身边根本没睡人。
小仙君爬起来,有一点茫然,还有一点生气。
他找到掌柜打听温千晓的去向。
“黑衣长发,戴红色玛瑙耳坠?”掌柜一宿没睡,正困倦着,哈欠连天道,“昨天半夜,是有这么一个客官下楼来,问我哪里有酒肆。这么晚了哪儿还有正经酒肆开着啊,不正经的倒是挺多,我就给他指了方向。那客官去了之后,一直没回来,大概还在红纱帐温柔乡里睡觉,没起呢。”
白子游愣了许久,才追问道:“那个酒肆在何处?”
“大半夜的想找地儿喝酒,不只能去花街柳巷?是咱这儿顶有名的一条街……哎瞧,站在门口就能看见,楼顶飘着的彩旗的那地方就是。”
白子游道了声谢,又失魂落魄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朝着彩旗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温千晓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但无名宫里的百八十个美人都没能爬上宁和殿的床,人间的美色又怎会轻易入得魔尊的眼。
只是……整个人莫名低落起来。
说要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是他,夜不归宿的也是他,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字字句句都分辨不清真心假意,到头来被哄得晕头转向、巴巴跑去寻人的,竟然是自己。
小仙君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一路走到酒肆门口,忽然被拍了下肩。
“千……”
刚泛起的笑意还未到达眼底,便被错愕取代。
“柳莫书!?”须弥戒光芒一闪,月白绸伞横于身前,白子游冷冷地盯着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你进入幽州起,本君便一直派人跟在左右,知道你在何处,自然便来了。”梦泽目光复杂地望向他,“他们竟将你送去无名宫做了魔尊的质子。那时本君身在云境,阻拦不及……”
“我去不去孽海,是不是质子,与你何干?”白子游眼角泛着红意,捏紧了伞柄,声色俱厉道,“你我早在夜明山上恩断义绝,事到如今还……别过来!”
眼前人影倏地消失,白子游迅速撑开绸伞,旋身横扫,手腕却猛地一紧,被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梦泽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一缕细发落在肩上,梦泽用唇瓣轻轻蹭着他的耳廓,低声叹道:“这么多年,本君教会了你许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你如何与人打斗。子游,你可知为何?”
“你——”白子游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挣扎起来,须弥戒里的法宝“叮铃咣当”甩了一地,却连梦泽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真是不听话。”梦泽忽然松开他,干脆利落地抬手在颈后一敲,衣袖轻拂,接住猝然昏迷的小仙君,微讽道,“本君豢养的东西,怎么能生出爪牙来?”
作者有话说:
温千晓,你老婆被人抢走了!
第28章
回忆在那声讽刺的轻笑声中戛然而止。
白子游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后来……后来他记不清了,似乎做了许多怪诞荒唐的梦,再度醒来后,便到了这间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里。
屋内的布局摆设,分明是在仿造青崖山上那座早已被烧毁的草庐,连家具的样式都分毫不差,只是帐幔颜色有些许不同。
窗外的绿意明艳如昔,若非手腕上冷冰冰的锁链,他几乎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亦或,住在无名宫里的那些日子才是梦。
念头刚起,白子游心中便没来由地打了个突,浑身发冷起来,额头痛得愈发厉害,记忆乱得像一锅粥。
他按着胸口惊喘了许久,开始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想要寻到点什么令人心安之物,证明那些绝非南柯一梦。
没有。什么都没有。
颈上的翡翠玉牌不见了,须弥戒也——
白子游忽然顿住了动作,须臾,将右手举到眼前,翻转着来回打量。
中指上残余着一圈淡淡的戒痕。
正是这道戒痕将濒临崩溃的小仙君拉了回来,使得他堪堪寻回了一丝冷静。
不是梦……翡翠玉牌和须弥戒都被梦泽收走了,千里传音筒也在里面。
温千晓还寻得到自己吗?
白子游低头吻住指上的戒痕,闭上眼睛,仿佛祈祷般安静了片刻。再睁眼,已按捺下心中所有惶恐,重新打起精神来。
他环顾四周,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这间软禁自己的屋子并不大,只摆放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但细看之下,漆面崭新明亮,连帐幔都是轻软的绸缎,跟青崖山上的寒酸草庐大有不同。
造出这个么仿品,梦泽究竟想做什么?
白子游拽住手腕上的秘银锁链,爬下床,一步步慢慢朝门口退去。不多时,锁链便发出一声清脆的绷紧之音,意味着长度已经到了头。
看来柳莫书允许自己活动的范围还是挺大的,屋子里大部分的地方都能去,包括门窗附近。
既然他如此放心,那么外面应该是个很难逃出去的地方,比如有着阵法禁制的隐秘山谷,再比如认了主的秘境。像这种飘忽不定、行踪难觅的空间碎片,一旦认主,若非主人允许,想要出入简直比登天还难。
白子游更倾向于后者。
他摸到窗边瞧了两眼,绿意盎然鸟语花香的,看不出什么名堂,又坐回到床上,皱紧眉头思索起来。
脱身之法暂且不论,保全自己最是要紧。就目前来说,魔尊的那个赌约,远不如自己的质子身份好使。
除了宁云深这个疯子,三界内无人愿意见到战乱再起。
如若送去无名宫当做抵押的质子失踪,那魔尊便有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撕毁天堑之约:云境失信在先,孽海毁约在后。
丹霞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帮着把失踪的质子寻回来,以求息事宁人,不然整个云境都会被戳着脊梁骨骂,丹霞自然也免不了声名大损,云境内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无谓的乱子来。
这些,梦泽不会想不到。
但他既然敢罔顾丹霞的威胁掳走自己,那就意味着……意味着什么呢?是发现了自己辛苦隐瞒的补天石的秘密,还是他想要背叛丹霞?
一时间千头万绪,白子游再度陷入了迷茫。
屋门忽然一声轻响。
梦泽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一个白瓷罐子和茶盏。
他对白子游明晃晃的敌意视若无睹,放下托盘,从瓷罐里倒出一点清水,端给小仙君道:“睡了这么久,不觉口渴吗?尝尝,这是本君命人采到的新鲜的百草露水,以前你最是喜爱。”
白子游不为所动:“我睡了多久?”
“也就两三日。”
“你把我掳来这种地方,想做什么?”白子游对他厌弃得要命,恨不得抬手打翻掉那杯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我是云境送去无名宫的质子,丹霞不会坐视……”
“掳来?”梦泽搁下水碗,诧异道,“本君是在救你,真是不知好歹。”
白子游:“?”
那眼神实在太过真挚,说得又那么理所当然,他只觉可笑极了。
浑身被抽走的仙骨又隐隐作痛起来,白子游双唇颤得厉害,终于再无法冷静,压在心底几百年的恨意如熔岩般猛烈喷发出来:“柳莫书!你来救我什么?!”
梦泽仙君一怔。
“你欺我骗我,心甘情愿做丹霞的走狗,在夜明山上活活抽了我的仙骨,青崖山被囚两百年都不曾来看我一眼,现在却说什么救我?”小仙君双眸通红,声音近乎嘶哑,眼泪从脸颊滚滚滑落,怀着万般浓烈的憎恨,再开口时,却又哽咽到几乎失声,“我那么信你……你滚……滚……”
梦泽垂眸,忽然伸手替他拭去泪花,将抽噎得不成声调的小仙君搂入怀里,低低道:“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放开我!你放开……唔。”白子游倏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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