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麦伦烦躁地拧起了眉,露出了嫌恶厌烦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一缕极轻极淡的金雾落在他的身上后,他的嘴唇就做出了违背他意愿的决定。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嘴唇滑稽地张合着,不受控制地说出了真心话:“那群散布瘟疫的贱/民要是再在外城待下去,我就要错过秋狩———"
“好了,够了。”
奥利弗轻叹了口气,目光彻底从卡麦伦身上移开,线条漂亮的玫瑰色唇瓣轻颤着,说出的却是让国王暴跳如雷的刻薄话:“没想到你用了那么肮脏恶毒的手段窃取,不,是抢夺了想要的一切后,却从未想过珍惜它,只是粗暴无比地在上面留下了你卑劣的印痕。”
他冷冷道:“你不配污蔑王国的臣民为贱/民,卡麦伦,别忘了你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窃贼,一个弑父弑兄的暴/徒,一个玷污了王室血统的卑鄙罪犯。”
在送走以老国王为首的、于那场血流成河的政/变中罹难的灵魂后,他自以为便能以相对公正的目光,看待卡麦伦了。
一旦牵扯到政治与庞大利益,事情就不存在真正的黑白与对错——哪怕是那场政/变中身陨的落败者,譬如向来穷奢极欲的老国王,也称不上是真正无辜的存在。
作为曾经深受父亲疼爱的儿子,他送走了老国王的灵魂,令对方得以彻底的安息,是回报这份父爱。
如果卡麦伦上任后能做到励精勉治,勤政爱民——哪怕由于能力有限而做不到这些、却至少能为平民或奴隶的利益稍微考虑一些,对他们存在那么一丁点的怜悯的话,他对抗王都的心或许都不会那么坚定。
刚才的三个问题,是他给卡麦伦的最后三次机会。
只要卡麦伦的答案能展示出一星半点的人性,或者是受到权贵们的逼迫,他都....
奥利弗闭了闭眼。
......他都不会这样怒不可遏。
“奥利。“
时时刻刻关注着小伴倡的心情的神祇,难掩担忧地唤了声他的名字,努力安慰道:“不要,难过。”
祂认真征询道:“现在杀死卡麦伦,可以吗?“
奥利弗轻笑了声:“不,再等一等。”
当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不再在卡麦伦身上了。
他就像忽视一团空气一样,彻底无视了卡麦伦,将视线放在了国王身后那群神情各异的人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拥有美丽得犹如真正的天使,令观者心醉神迷的容貌的公爵,忽然向他们粲然一笑,然后说道:“我给过你们的陛下机会了。现在,轮到你们做最后的决定了。”
机会?
人们面露茫然。
什么机会?
他们呆呆地听着这位嗓音无比悦耳、就如那漂亮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样貌般蛊惑人心的公爵,从从容容地说道:“仁爱而伟大的猫猫神将庇护勤劳善良的人,甚至并不在意他们是否为自己的信徒。作为散播祂荣光的使者,我也愿意给出同样的承诺。现在,我将给你们最后一个后悔的机会。”
他以目光梭巡一周,淡淡道:“所有在过去做出过蒙蔽自己良心的抉择的人,只要你们是真心悔悟,想回到曾经的三岔口处、做出更符合本心的抉择的话......那我便愿意接受你们的投降。”"
在他自身似乎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除了一句空飘飘的、看似可笑的许诺外,他依然没有展现出“神力”,亦或是甩出更多的筹码去说服那些人——那些原本就是利益既得的人。
他要他们在需要冒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做出顺从本心的决定。
而不是做一根顺风倒的墙头草,在许诺更大利益的一方的推涌下,心安理得地随波逐流。
毕竟,不论是迫于自保的无奈,还是当真感到理所当然,从他们真的接受命令、向无辜的平民挥起屠/刀的那—刻起,他就不再在乎他们内心是否有过煎熬和挣扎了。
给那些良知未泯的人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甚至,‘接受投降’,也不代表他们将不受所犯罪恶的惩罚,只是程度轻重的区别而已。
比起施暴者有多少难掩的苦衷,或是有多么悲惨的过往——奥利弗更关心的,永远只是受害者本身该有的模样。
以及他们原本该有的,那或平凡、或灿烂、但多半会是幸福的人生。
第237章
卡麦伦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我亲爱的兄弟,奥利弗啊。”他盯着胡言乱语的天使公爵,就像看到赤足在大街上癞狂跑着的疯子:“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愚蠢狂妄到这种地步——我现在是真想弄清楚了,奥尔伯里也就算了,你究竟是怎样击败格里德那个阴险卑鄙的屠夫,再将他的格雷戈城侵吞下来的?”
然而对于他的讥嘲,奥利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不予理会的态度。
那双被明耀的日光照得湛蓝澄澈的眼眸,始终是温和平静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神色迥异、但却纹丝未动的众人,半晌微微一笑,提醒道:“我的耐心有限。”
—这位拥有尊贵血统与惊人美貌的公爵,显然是疯了。
大多数人尽管保持着缄默,但他们那因傲慢而微微扬起的下颌、眼底的怜悯与轻蔑、还有坚定不移地簇拥在国王那华美披风后的身姿,都彰显了他们这时的态度。
只有内特惊愕地发现,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在这支出身具都尊贵的骑士队列里最亲近的同伴肯拜什,竟然真的受到了蛊惑!
哪怕在这种两人并肩而立的情况下,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但不论是那咬紧了内里的牙关仍颤抖着的唇,还是紧紧攥成拳、手背上浮现青筋的手,又或者是难掩焦躁地做着微小挪动的皮靴间。
这都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居然真想要响应那个连自己都必死无疑的公爵的召唤!
“肯拜什,你绝对是疯了!“
察觉到这令他难以置信的一点后,内特赶在肯拜什的克制力溃散前,死死地捉住了他的剑柄。
幸好两人离队列还有些距离,而且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的公爵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不起眼的墙根角落。
他将声音奋力压低,头上却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语句也乱了秩序:“你疯了,别想了!刚刚都没有去做,为什么要现在去求死?!别蠢了,我可请你行行好吧,想想你的母亲,噢天哪,真不敢相信她要是看见你这样做的话,该有多么心碎!“
只是刚刚仍精神萎靡地点着头,选择听从他的劝告、放弃与长官进行徒劳无功的辩论的念头的肯拜什,这次的态度却无比坚定。
他那平平无奇的淡褐色眼睛里,这时却因为洒进了一片明亮的阳光,像是转换成了暗金色。
“不,内特。“
他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坚定:“很感谢你一直维护我,帮助我。我也非常清楚,你是为了我好才这样说。”
他深吸口气,眼底流露出─抹释然:“但我这次一定要去。”
内特怔怔地被他拨开了手,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甚至...这时的好友身上,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喜悦?
他愣愣地重复着:“你一定要去?别傻了!那个公爵——恐怕陛下不愿意留下残暴的名号,只将他囚禁起来,虽然失去自由和权势,但一定比现在的我们要好多了。你呢?你去的话,别说去到他身边了,可能才走出几步,就已经被长官下令射死了!“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去。”
肯拜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可以忍耐这一切,可内特,在黑暗中.....我看见那道光了。”
在所有小贵族都因贪生怕死而选择明哲保身,舍弃那基本的一点点良知;在大贵族都继续欢歌盛舞,只担心狩猎与宴会能不能顺利进行;在主宰他生命的将军和陛下,都很自然地将那些走投无路、但一直生长在这座城市、每得到的一枚银币前都先付出了大笔税金的可怜平民称呼为‘暴民’时,他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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