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至高无上的神族,对平凡的人类的绝对压制。
莫德尔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发着抖,但不等他对不听命令的士兵们再次下达命令,下意识抬起的视线,就让他仿佛在瞬间被掠走了呼吸。
毫无疑问象征着高贵纯净的血脉的金发微微卷曲,柔顺无比地披洒下纤细的双肩,在明媚的?光下闪耀着粼粼金光。细腻的肌肤如初雪般皓白无暇,宝石般光华流转的眼眸是与天空一模一样的湛蓝色,而真正让人的心脏狂跳如擂鼓的,则是那曾让全王都的吟游诗人都陷入疯狂,也曾让王都内最才华横溢的画家阿特魂牵梦萦、抛下一切名誉和身份也要追捧为缪斯的,连最符合虔诚的信徒们对象征完美的神祇的最高幻想的神像,也要自惭形秽的绝美容貌。
“神啊。”
莫德尔的嘴唇不受抑制地颤抖着,齿列也跟着打架。
他当然不是只能住在第二道城墙外的士兵,而是军队中的大贵族,地位高到能担任将军职位的子爵。他曾经有幸参加过不少场由老国王举办的宫廷宴会,在那些奢靡流金的场合中,他就和许多与自己品阶相似的贵族端着酒杯,一边装腔作势地交谈着,一边隐蔽而贪婪地注视着那份犹如神祇临世、否则绝不属于人间的美丽……
“莫德尔。”
一向温和带笑的天使公爵,这时的面色却是冷冰冰的。
他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雪白袍袂就如荡开的湖水般微微掀起一道涟漪,与那优雅的体态一样赏心悦目。
他那冰蓝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脸色惨白的莫德尔,旋即眼睑微垂,取出了那柄许久没有再现的水蓝色巨剑。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时,他却一边漫不经心地轻抚着冰凉的阔剑剑身,一边以那听似平静、实则带着淡淡的嫌恶的语调,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你是举械投降,还是要坚持与我为敌,并将手中的兵刃,残忍地指向你们那位卑劣可耻的国王陛下麾下……不,是遭到窃贼卡麦伦迫害的无辜子民吗?”
“奥利弗·乔安·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公爵殿下。”
这句话后,莫德尔的斗志也彻底丧失了。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位如被造物的最高主神亲吻过的美丽公爵,继完全占有了老国王的宠爱、甚至是溺爱后,又真正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那他的选择就很明显了:比起还在城堡里等他复命、也只有在他回去后才能对他实施惩罚的国王,眼前这位拥有神力庇护的大公爵,才是眨眼间就能杀死他的强大存在。
他哆哆嗦嗦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跪了下来,乞求道:“仁慈的殿下啊,您愚蠢的仆人恳请得到您的宽恕,那一切都是国王陛下的命令啊——”
这支镇压所谓“暴/民”的军队,本来就称不上斗志高昂,而在眼睁睁地看着身为统帅的莫德尔都跪下对另一位大贵族摇尾乞怜后,所有士兵在短暂的茫然后,也试探着放下了武器。
上一刻还对着张牙舞爪的士兵,面对最敬爱的大神官中箭遇害的可怕画面,下一刻就突然出现了救世主……
当士兵们瞬间化为乖顺的绵羊,向漂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神明俯首称臣时,平民们神情瑟瑟,根本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只知道一点:要是先活着,就绝对不能离开这位竟然愿意庇护他们的陌生神明。
奥利弗并没有理睬就地倒戈、大声诡辩着乞求得到原谅的莫德尔,也没有看向刚才还能眼也不眨地听从荒谬的命令、完全忘却了身为骑士的美德与操守的精锐士兵们。
莫德尔尽管是为了逃脱罪责,但说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最可恨的不是真正上阵撕咬猎物的柔弱脖颈的猎犬,而是毫无人性地做出屠/戮自己子民决定的国王。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向茫然无措的平民们,正想解释什么,眼角余光就扫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谷仓尖顶,于是心念微动。
再面对已经完全将他视作了唯一的救星、真将他当神明来顶礼膜拜的平民们时,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跟我来。”
话音刚落,他就率先往台阶下走去。
不出意料,几乎是看着他有意离开的瞬间,所有人就都拉紧了神经。
他们不敢跟彼此交谈,而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往下走了——那样整齐划一地深低着头,缄默不语的姿态,更像一支奇异的朝圣队列。
唯一的例外,是艾迪尔·普莱德。
从刚刚起,她就像所有人一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位光芒万丈的神祇,内心充满迷茫。
这真的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吗?
她曾经并不相信,写下那些令她心驰神往的话语的人是奥利弗公爵本人,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老者,如福斯那样对公爵殿下忠心耿耿,宁愿将所有的荣光奉上。
可在亲眼目睹了这一位‘奥利弗公爵’的风采后,她犹豫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笃定地认为,这是写下那些震撼而动人的文字的“奥利弗公爵”,却绝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位。
以前的王国公爵,美丽纯净就像天使那般,拥有着仿佛不属于肮脏王都的懵懂美。
相比起当初光是美貌、就足够让她一度丧失理智、甚至想抛下一切跟对方私奔的奥利弗公爵,眼前这位无疑更加耀眼,更加趋于完美。
不过,这位完成了蜕变的天使,已经不是她敢接近的存在了。
她摇了摇头,静静将斗篷扯了扯,好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奥利弗并没有走太远,也没有意识到曾经的未婚妻正默默地在人群里观察着自己。
他光明正大地带着人们穿过了自行让出一条路的士兵群,来到了离他刚才见到的谷仓最近的高墙旁。
在人们忐忑的目光中,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原本做格挡防御用的【猫猫神的宝剑】,一下抛到了借口不想露面、而化成了能更方便地完全缠绕在小伴侣身上的金雾的真神身上。
然后,他取出了那柄熟悉的十字镐。
在环视一周后,奥利弗唇角微弯,露出了第一缕、也是最浅淡的一缕笑意:“看好了。”
他简明扼要地下令。
敲?
平民们呆呆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没反应过来。
“第一下,由我为你们敲下去。”
在满头雾水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像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神明,居然下一刻就这么亲自挥动了那杆平平无奇的十字镐,朝厚重的城墙砸去!
十字镐敲上墙体的瞬间,所有人都傻眼了。
明明在镐尖击中的那一声“哐”后,在王都人心目中堪称坚不可摧的墙体上只掉落了一点不起眼的小碎石,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竟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似乎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停了下,说:“第二下,是爱彼诺宁愿豁出性命,也要为你们敲下去的。”
想到刚才白发红瞳的大神官明知身后就是夺命的箭矢也毫不动摇,决然赴死的身影,完全能猜出他那一举动的用意的奥利弗,不禁紧了下捏住十字镐的手指。
爱彼诺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唤醒沉睡的人们,唤醒在冰雪里冻得麻木的虫蛹。
挣扎不一定能活下去——但不挣扎的话,却必死无疑。
奥利弗当时就想到了杰克。
当杰克——那个他根本不记得相貌的男性奴隶——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胸膛压住熊熊燃烧的火焰时,他根本不在场。
可对方一边忍受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剧痛,一边嗅着自己的骨血被烧糊烧焦的可怕气味,一边绝望地乞求这或许能派上用场的画面,却深深地铭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杰克为什么能做到那一步?
他很清楚,却一直避免继续细想。
愿为守护更高的利益、为自己的内心信念而牺牲的人,的确是可歌可泣的伟大:可他只宁愿生活在自己治下的人们,能过着普通安稳的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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