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看见了他亲手削亲手刨的镇纸压着的画,画里黑白红冠的鹤振翅翱翔向无尽的远方。
他视线顺着画,挪到沈青越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觉得心里很满。
姜竹放下东西,走到沈青越旁边坐下。
沈青越挪开了手, 泪痕遍布的脸上笑容那么灿烂。
他看上去好开心, 姜竹满满的心也跟着满满都是开心。
他看着沈青越, 沈青越看着他。谁也没动, 好一会儿, 沈青越朝他张开手, 姜竹弯腰扶他, 却被沈青越抱住。
姜竹愣了愣, 沈青越抱着他的背坐起来, 下巴放在他肩上, 像抱着, 也像趴着。
他下巴有点儿尖,压在肩上有点儿痒,挠心挠肺的, 没一会儿姜竹就忍不住笑了。
沈青越也笑。
他们俩像傻子似的坐在地板上互相抱着傻笑。
真的好痒啊。
“想看吗?”
“嗯!”
“来!”
沈青越都没站起来,坐在地上往桌边挪,姜竹也没起,跟着他挪过去,他们俩靠在桌上一页一页看画。
沈青越先前说最后也是十张。
但画完,他画了十八张。
姜竹看完一张给沈青越一张,直到最后一张看完。
“好看吗?”
“嗯!”
“喜欢吗?”
“嗯!”
沈青越将画放回桌上:“但是作者我想只写我自己的名字。”
“嗯?”
“我画的是你,所以,其实你也算作者之一。”还有安徒生。
姜竹惊讶,难不成沈青越还想过写他的名字吗?
他坐正了点儿,很费解地看他:“本来就是你自己画的呀!写你的名字就行了。不过……”
“嗯?”
“那个,长腿鸟最后也只有他一个吗?我是说……嗯……”姜竹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开头结束都是它一个,嗯……不一样了,不过……他找不到其他同类吗,别的鹤,嗯……”
他看着沈青越,希望沈青越能听懂了。
沈青越想了想,扶着椅子坐起来,拽过一张纸,想了想,在正中间竖着写了三个字:见天地。
字下面,画了小小的两只鹤在地平线起舞。
“嗯!”姜竹拿着墨迹未干的画笑了。
找同伴并不是长腿鸟要表达的东西。
但结局后,如果它能有一个一起跳舞的同伴,一定会更幸福。
姜竹:“我喜欢这个。”
“嗯。”沈青越笑,再次张开手臂拥抱了姜竹,趴在他肩头,用力抱了抱他,“谢谢。”
谢谢。
谢谢……
画完后,沈青越休息了一天,又描了好几天线,终于把所有的线稿描完送到池远舟和张叔阳那,无债一身轻,他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层壳似的,轻快又开心,笑容都变多了。
姜竹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觉得这几天沈青越简直脾气好得不可思议。
刘三跑来请他给多画几张做卷轴的画,沈青越答应了,还把刘三从头到尾存的那些画挨个检查了一遍,抽出来不好看的,重新给他补画了。
他们俩还商量把这些全裱出来,在应城弄个屋子全挂成长腿鸟,到时候在里面卖画本,再印一些鹤纹的花布。
沈青越竟然还答应了帮他画几幅适合印的鹤纹。
还突发奇想地问刘三,染布的染料用的什么着色剂,能不能画画。
既然应城印染在整个大虞都出名,那他们那儿染料可能要比宝峰便宜,颜色也比宝峰县更齐全。
没两天,张叔阳也来宝峰县了,和池远舟恨不得每天跑山上找沈青越问东问西。
刻印的事,怎么修改的事,封面用哪张画,封面用什么纸,能不能给每个书铺也画几张卷轴图。
等等等等。
姜竹都不知道原来印本书还有这么多事。
他们家突然多了好多纸。
宝峰县各个纸坊的,还有整个镇南郡各县的,全都拿来试印效果。
每天一回家,客厅里就会新多几样东西。
他们还在山上合算价格,商量印数和定价,两家各带了账房先生在他家争来辩去。
池远舟嫌每天往山上跑太麻烦,干脆邀请沈青越去他们家住。
“干吗非要落籍到这儿,你落到县里多好呀,大家找你都方便。”池远舟端起茶碗把水喝光了,刚想再倒点儿,发现壶被姜竹拿走了。
池远舟:“?”
张叔阳也道:“来回一趟路上就要大半天,不够麻烦的,嫌他们家人多不然住客栈也行啊,住到书坊旁边,李师傅他们想问什么找你也方便。”
他茶碗空了,往桌上一扫,水壶在姜竹跟前。
来多了他都习惯自己倒水了,不想姜竹竟然把水壶拿走了,“这是药茶,那边罐子里有烧好的白水。”
张叔阳:“???”
他喝的不是冲泡的枇杷膏吗?
这玩意也叫药茶了?
他看池远舟,池远舟看他,他们俩一同扭头看沈青越,沈青越正端着茶碗喝着温热的枇杷膏茶看姜竹离开的背影。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池远舟低声八卦道:“你们吵架了?”
沈青越:“嗯?谁?”
池远舟:“你和小姜啊!”
沈青越:“没有。”
“啧。”池远舟实在是口渴,自己去他们家水罐里舀了水倒进茶碗里,一喝,竟然是凉的!
他服了。
池远舟放下茶碗开始告黑状:“你怎么惹人家了?哄哄啊!”
从前多有礼貌的小孩儿啊,今儿热水都不给喝了!
沈青越抬眼睨他。
池远舟:“人家比你小好几岁吧,我跟你说,年纪小的就是……”
沈青越凛了凛神色,警告道:“别瞎说。”
池远舟:“行行行。”
他看看碗里的凉白开,叹口气还是仰头干了。
山下都降温了,山上的水真是透心凉。
张叔阳决定不喝,认识久了,他对池远舟的话早就开始怀疑了,怎么看这俩都不像是他说的那样吧?
他总觉得沈青越让姜竹在文书上写名字不是池远舟说的那么回事。
想到孙二大夫那个奇葩都被请到姜家村了,他很好奇:“你的病怎么样了?”
沈青越:“老样子。”
张叔阳震惊:“孙二没给你治好?”
沈青越:“他说治不好。”
“……”张叔阳张了张嘴没吭声,端起空了的碗又喝了一口,努力压下同情。
心想,完了。
他们海康的都知道不靠谱的孙二大夫其实比他哥哥手艺高,有时候他爹遇到了拿不准的病都会把他喊来一起辩证,但碍于他那淬了毒似的嘴,大家闹小毛病还是都找他哥。
真到了非要叫孙二不可的情况,八成就是遇到棘手的病了。
据说他在这村里住了挺久了。
现在都没给沈青越治好。
完了完了。
张叔阳放下茶碗,表情复杂极了。
“沈兄……唉……”他组织组织语言,“我会尽快催李师傅他们印的。”
“嗯。”沈青越点头,是该快点儿了,他还想落雪前拿到书呢。
沈青越想想那堆纸就头疼,“我说二位,你们非要用一样的纸吗?”
明明你们两家做出来的刻板都不一样啊!!
池远舟:“我觉得宝峰县的纸就不错。”
他夫人和岳丈家的纸坊产的纸,他拿来用能比从别家买便宜得多,要是能让张叔阳用和他一样的,还能给他岳丈家拉一笔生意呢。
张叔阳坚持不妥协:“你选的纸往贵了卖,档次不够好,往便宜了卖,价又太高,既然我们想要么卖高,要么卖低,就该选尽量好的和尽量便宜的纸。我还是倾向衢国的落雪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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