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风如剑的目光射向他,大有再开口,连同她一道收拾的意味。
“轻些打,”她识相地改了口。
余明对眼前之景见怪不怪,拎着姜太平的后领子退开,给祝临风让出了足够施展的空间。
殷停终是醒了,掀开眼皮的瞬间,他便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
抬眼,正对上祝临风满火星子的视线,哪还能有不明白的。
这是趁他打盹的工夫,伺机对他拳打脚踢,何等的禽兽行径!
殷停顿觉委屈,想他这些年,不说对祝临风千依百顺,也算是恭敬有加,甚至背上了狗腿子的恶名。
可祝临风又是如何待他的呢?
小姐脾气在他的忍让下一日胜过一日,今日竟然当着师父和姜太平的面,公然抽他巴掌,日后他如何在姜太平面前自处!
刹那间,殷停只觉一股邪火上涌。
那是亏欠也忘了,自责也忘了,只记得要当着师父和师妹面前找回场子。
他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一个鲤鱼打挺,揪着猝不及防的祝临风的衣襟,把他按在了身下。
祝临风自是不肯相让,和殷停拳打脚踢起来。
余明带着姜太平,师徒两人默默退了出去。
姜太平频频回头,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师兄,忍不住道:“师父,您不管吗?”
余明背着手,颇有深意地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哦,”不谙世事的姜太平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指着被两人踹翻的屏风说:“可是师父,您那扇最宝贝江游前辈送您的,十二折松烟入墨屏风上破了个洞。”
余明额上青筋一跳,终于收起那副事不关己的甩手掌柜模样,厉声呵斥道:“祝临风!殷停!两个兔崽子!”
……
师兄弟三人跪了个正襟危坐。
余明痛心万分地检查着屋内被祸害地处处漏风的屏风,转而看向殷停,发话道:“静清,你瓶颈已至,按门中规矩,明日便下山游历,自寻凝丹大药罢。”
鼻青脸肿的殷停瞳孔震颤,上半身前倾,嘴唇动了动,目光在破烂屏风上游移,最终定在余明铁青的脸色上,终是没有说话。
俯下身,头磕在掌心上,面上悲戚道:“弟子静清,一去不知经年,于此,谨叩师父身康体健。”
内心却在咆哮:该死的祝银凤!
第61章 两个那么大的师兄呢?
“停哥儿,这是后善堂让俺带给你的东西。”
说话的是田二,殷停自凝真后便去外镇将他两兄弟接进了门中,平日里帮他处置些杂事。
此时,他怀里正抱着把大补丁套着小补丁,刀身遍布花花绿绿的拼接痕迹的大砍刀,走得哼哼唧唧。
显然这刀的重量哪怕对人高马大的田二来说也不算轻松。
“咔咔,”刀尖从地板上划过令人牙酸的声音。
总之殷停是牙酸了,他停下往纳虚戒子中塞东西的手,万般不愿的接过大刀。
尽管这刀邪门无比,但今次是他头一回单独出远门,会遭遇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总之还是带上罢。
田二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摸索一阵,拿出两样东西。
一是出入大阵的通行令牌,另一件则是本兽皮作封,只巴掌大小的书册。
兽皮书册上录有大乾现世的灵草毒物,凝丹所需的三味地药,也就是殷停此行寻觅的目标都记录其上。
他一齐接过了。
“停哥儿,你这去了,几时才能回来?”田二看着殷停往扳指中放成堆的灵石,忍不住发问道,话里带着不舍。
闻言,殷停也难得伤感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搭手在田二肩上拍了拍,说:“我走后,劳烦兄弟帮我照管门户。”
田二直抹眼泪,带得殷停也多愁善感起来。
对这次外出寻药,除了一开始的错愕和对未知世界的忐忑,缓过劲来,殷停其实十分憧憬。
修行并不是闭门造车便能成的,他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师门和师父不能护他一辈子,迟早有一天他要自己面对这求索路上的风霜雨雪。
毕竟师父和掌门比他长上不少岁呢,总不能等他们驾鹤西去,自己因学艺不精遭人欺辱,跪到他们坟头前去哭吧?
那师父保准得气活过来。
殷停噗地笑出了声。
田二看得莫名,搔着后脑。
这是吓疯了?
如此一想,他顿时泣不成声。
殷停也是莫名。
只是出趟远门,又不是上刑场,不至于吧?
原本颇具伤感气氛的送别之景,因两人脑回路不在一条道上,伤感的气氛被一冲而散。
殷停看着田二将落未落的大鼻涕泡,嫌弃道:“叫你买回来的酒呢?”
“不是留给我的啊?”
田二吸了吸鼻子,手指床底,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殷停把三坛酒扒出来,拒绝和田二有眼神对视,一溜烟跑了。
他憋足一口气,下到龟滩。
这是殷停想的名。
他爬上半淹在大泽中的龟*巨岩,“咚”放下三坛子酒,缓了口气说:“玄重师兄,答应你的美酒。”
话音刚落,巨岩晃了晃,岩层上的碎石哗啦啦往下落。
殷停猜,这大抵是龟师兄皮褶子里积攒的泥灰。
或是殷停心里的编排泄露了出去,几次响动之后,龟岩居然没了动静。
殷停心有不甘,下了地,绕着巨石来来回回绕圈。
他今次来,看似是来送答应过的美酒,其实是挂着仰头卖狗肉,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惦记的是玄重提过一嘴的青阳。
“仰承真人之命,世代拱卫青阳。”
玄重曾说过的这句,当时听来莫名的话,竟是和他梦中的青阳对上号了。
那个梦绝不简单。
殷停事后回忆过,第一次做梦的节点,恰好就是在得到大砍刀的不久之后,若说这把刀和这个梦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而大砍刀似乎又和他真灵中的异变干系甚大。
摆脱褚寂之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殷停曾往泥丸宫中察看,真灵胸口敞着呼呼灌风的破洞,那柄被褚寂唤作因果的虚幻大刀,却是不见踪影。
任由殷停在泥丸宫掘地三尺,也寻不到因果刀的蛛丝马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殷停抚向自己眉心,他还在,存在于这里。
殷停笃定。
梦,真灵,刀。
联系他们的节点正是青阳,无论如何他都一定得弄明白“青阳”。
当然他也能直接去问看似比他本人都更了解他的真灵的褚寂,要联系上魔头也简单——魂灯。
可他敢吗?殷停打了个寒颤。
“青阳,上古三宗之一,曾经的道之魁首。”
闷雷般的声音轰隆隆滚过,将殷停从沉思中惊醒,他四下张望,玄重仍是没有现身,礁石沉寂如初。
殷停掌心贴着粗苛石面,语带迟疑:“玄重师兄,是你吗?”
声音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接着道:“赤霄剑宗,白莲教宗,青阳道宗,此三唯一,根源能追溯至妖族八大圣烹煮天地,妖乱大地之时。”
殷停忍着没打断,玄重现在说的这些,闲隐门中供弟子翻阅的藏书楼中便有详述记载,人尽皆知道,随手抓个野路子散修出来,也能吹嘘出一二青阳道宗的盖压万世。
不止如此,殷停还知道,如此庞然大物的道宗,也因千五百载前的白莲教尊,如今仍是不可宣之于口的禁忌的无妄生,而万万载基业毁于一旦了。
这些都不算隐秘,他真正想证实的是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臆测。
梦里嘴欠的少年,道号是乐知,以乐字为序,正和了闲隐门乐性余,静则廉的六字排序。
“青阳日碎,群星仍存。”
“大乾中仍有五支遗脉存世,闲隐正是其一。”
面对玄重冷不丁说出的秘闻,殷停虽微有吃惊,却不至于大惊失色,倒不如他对闲隐门的来历在初见玄重,他说出拱卫青阳时便已有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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