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还会有灵宝?他怎么可能催动灵宝!
余冲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不可能!”
对场中争斗并不上心的谢雪映突然轻咦一声,脚下动了动,不知为何却又顿住了,仍作观望之态。
唯一对目前情况有些了解的只有被大刀护得严严实实的祝临风,他眨了眨眼睛,怔然复证然后,眼中极快速的划过诸多情绪——不敢置信,困惑,忧惧。
五颜六色的情绪翻涌,最终凝成纯白怔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用手轻轻戳了下刀面,他认得这把刀,却不知道它的名字,不是他粗心大意到连师弟的法宝叫什么名字都不曾记得,只是这把刀过于粗苯,丑陋,不止他看不上眼,就连殷停也对它嫌弃万分,因此并没有给它取名字。
鸿毛的力度,却若万钧一般,顺着他的手指,刀面如蛛网般浮现出细密碎纹。
他吓了一跳,像做了坏事一般将手藏在身后,嗓音发颤地唤了声:“殷停?”
没有回应,碎纹在他轻浅的呼吸声中向整个刀身蔓延。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几乎说不出话了,
“殷停?”
仿佛回应一般,伤痕累累的大刀上亮起雾蒙蒙的光,一道蜷缩着的人影仿佛析出的杂质,就那么耷拉着失去力道的脖子,尸体一般倒在地上。
祝临风觉得胸口刺痛难当,直勾勾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再次唤道:“殷停?”
没有回应,他缓缓跪倒在地上,伸出手去,又瑟缩着收回,艰涩地吐出几个字:“你别装死,我不会上当。”
刺目的猩红顺着殷停的胸口流出,那里破了个大洞口,从沾着血肉的肋骨间能看见搏动的胸腔。
祝临风短促的呜了声,手忙脚乱地把殷停抱在怀里,用手捂着他的胸口,并不敢用力。
手间滑腻的触感像他幼时最害怕的足有拳头大小的虫子,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他觉得眼眶涩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又像畏惧着满目的红,瑟缩着不肯出来。
“殷停?”
他最后唤道,在失去回应之后,霎时间失去所有力道,静静垂下眼帘。
……
“没事?”观察良久的余冲站起身,生性谨慎的他没有立时动作,而是小心地观望着不远处的祝临风。
良久他吐出口浊气,悬着的心放下了。
想来,适才的事只是意外。
视线落在面如金纸,眼看就要咽气的殷停身上,他心中冷笑连连,倒是被这小鬼的装腔作势吓住了。
以自己和他二人的修为差距,想在谢白不插手的情况下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手一招,比先时更为势大的暗影之潮再度涌现,似要覆盖天地一般,向祝临风压去!
这次你必死无疑!
——“唰!”
剑光,无处不在,无处不达的剑光,剑光的终点是祝临风死寂一片的眸子。
“咦,原来他能拔剑?”
余冲心间浮起这个疑问,下一刻他便感到脖子一凉,随机视野不断降低,趋近于地面,转动眼珠子,他看见了一双脚。
半晌,他突然腾起明悟。
——那是我的脚,我已经死了。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动,至死眼里都布满了不解。
……
“好剑!”
一声长喝乍响,谢雪映突现于祝临风身前,蒙眼的白绫从中断成两半,露出一对寒光凛凛,目光炯炯的蔚蓝眼眸。
他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将手中怪剑送出,天边划过道暗蓝寒气,几乎将大日的光辉遮挡,
祝临风手持拿一柄光影吞吐的梦幻长剑,斜斜往上一撩,欲将玉龙雪山摧的寒气打向湖面。
“哗啦啦!”
滔天水浪激荡,下一瞬又被寸寸寒冰封存,形成一道高十数丈的冰墙。
谢雪映眼中浮现出最澄澈,仿若婴孩的困惑,
“为何不战?”
“祝临风”嘴角勾起浅笑,说道:“你欲寻心意剑主,如今我已算不得心意之主。”
谢雪映眼中划过丝了然,一招手,白绫仿佛时间倒流再度回复如一,重新覆盖在他眼上。
“便等他百年。”
祝临风将视线放在殷停身上,良久叹了口气,说:“我一残魂之身,对此伤势实无可解,你可有法子救他?若他死了,忆之恐怕活不到百年。”
谢雪映微微颔首,屈指向殷停一点,一道蓝光氤氲的法力缓缓从殷停伤口注入,白烟蒸腾,碗口大小的破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骨肉,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肉色。
“舍甲子法力可救。”谢雪映轻描淡写道。
祝临风笑道:“便是为了这甲子法力,他也非与你打不可了。”
谢雪映脸上浮现出稚子般的雀跃笑意,眨眼消失在原地。
……
殷停睁开眼,只觉得胸口沉闷的厉害,好似被一百头大象在上面跳过舞。
他抬起头,却看见祝临风整个压在他胸口,睡得正舒坦。
难怪一直做在鬼压床的噩梦!
他气不打一处来,费力将祝临风掀开,坐起身将他推醒。
祝临风睡眼惺忪,见到还会说话的殷停,不敢置信地直揉着眼睛,
“你……没死?”
殷停翻了个白眼,“巴不得我死?”
“那你怎么……”
“唉唉,”殷停截话道:“你别问,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哩,不论是那把刀,还是为什么救你。”
“反正就当小爷日行一善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顺道将祝临风拉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无头尸体说:“这狗玩意儿脑袋都被人掀了,多半是谢雪映看他上蹿下跳太碍眼,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不对,是人贱自有天收!”
祝临风站了起来,却不看余冲死得丑陋的尸体,一个劲儿往殷停大敞的胸口看。
注意到他赤裸裸的目光,殷停好似良家妇女被登徒子非礼一般抱着胸跳脚,“非礼勿视!你再这么看,我会误会你贼心不死,又想趁我虚弱啃我的嘴巴!”
哪里虚弱,不是活蹦乱跳吗?
祝临风被殷停说得着恼,适才的感动和要对殷停好的决心一并进了狗肚子,反唇相讥道:“你少自作多情,和你这等粗鄙之人……”
殷停当即不乐意了,说:“我粗鄙?我粗鄙!被您这种五百来岁的老腊肉啃了一口,我还没嫌您年纪够当我祖祖祖祖宗,您倒嫌上我粗鄙了!”
“左右你五百岁,啃一口,我吃亏大着呢!”
第48章 程商
关于祝临风究竟有没有五百岁的争论,暂住在他的一句开场白中,
“程商……”
“你可别!”刚听了个名字,殷停就好似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捂着耳朵连连摇头,说:“我不感兴趣!”
其实以殷停的性子,他怎会不感兴趣呢。
只是从祝临风在听闻程商二字的反应来看,这父子二人大抵是生有龃龉。
若是别人家的芜杂事听了也就罢了,但祝临风家的,他是万万不敢听的。
即使是祝临风亲自说来,但以他的性子,保不齐日后便后悔,一时想起来,要将他这个知道家丑的可恶师弟千刀万剐了呢。
说与不说尚在犹豫的祝临风一见殷停这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顿时犟头劲上来,说什么也要说了。
他吸了口气,头一回将心头这块烂疮,挑破了向外人道明,
“我曾对你说过,因果被称作大道之毒,少些性情极端的修士为求超脱,上至师长父母,下至至交亲朋,无人不可杀。”
“是否记得?”
殷停缓缓松开捂耳朵的手,点了点头,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感兴趣。
“他便是。”祝临风声音很冷。
殷停意会,他指的是程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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