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精张了张嘴,殷停怕她又作妖,大着胆子拉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强行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大腿上。
“睡吧,你若是嫌我臭,就用刚才的香水喷我。”
如此近的距离,殷停一低头便能看清她皮肤上细腻的纹理,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和女子近距离接触,更何况是如此姿容的女子。
一瞬间,他忘记了麻烦精的麻烦本质,愣头青殷停方寸大乱。
麻烦精凑到他腰间嗅了嗅,仰头说,“是很臭。”
一句话将殷停抽醒,他抽了抽嘴角,还不等说话,麻烦精又变出花露对着殷停狂洒,边洒边解释,“这不叫香水,是雪魄花露。”
殷停对她无话可说。
忽然,麻烦精停下洒花露的手,注视着殷停认真道:“我也不叫你,我是祝临风,你的少主。”
“祝银凤。”殷停听叉劈了,心说,好土的名字。
第5章 虎豹横行
曲阳府,天平县。
此地原不叫天平县,自张佑麟在此起事后,改了个天平的名儿,意为还天下太平。
有了这般志气恢宏的名儿,头时的便渐渐没人叫了。
天平县,天平城中心,城主府,张佑麟将军的妻弟,名唤冯远志的青年人正大步流星地往花园内的一处书斋赶。
外门口的侍卫显然是认识他,并且他强闯的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因此都做了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菩萨状,目不斜视地放他进去。
这位小叔子火气极大,狠狠撞开房门,难听的嘶哑声充斥着整座书斋。
他绕到屏风后,对着正在长案后闭目斋坐的人大呼一声,“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念劳什子心经,圣使来了已有三日,今月的例份还差千人,你到底有什么章法?”
斋坐的男人,年岁约莫在四旬上下,五官都生得极大,颌下留着长至胸的美髯,身上罩着宽大的白底黑纹道衣,襟口大敞,露出纵横着陈旧伤痕的宽阔胸膛。
他一张方脸端容肃穆,即使不说话也透着一股威严,正是天平义军的统帅——张佑麟。
冯远志吵闹了一阵,见张佑麟一根眉毛也不抬,反倒是自己口干舌燥,咽喉生疼,他顿时泄了气,无可奈何地坐在挨墙放的圈椅上。
良久,茶凉了又热,张佑麟终于睁开对炯炯有神的虎目,有条不紊地收拾案上的手抄心经,语气平静道:“你总是如此毛躁,你姐姐也常说你沉不住气。”
冯远志自小被姐姐溺爱,如今张佑麟又对他包容,老大个人了还是副受不得委屈的火药模样。
他当即吊着眼反唇相讥,“原来姐夫还记得家姐,小子还以为姐夫早将她忘到天边去了,也是,姐夫如今是堂堂张大将军,身边美女如云,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如何还记得糟糠之妻呢?”
“今日是你姐姐的忌日,”张佑麟丝毫不理会冯远志讥讽的话,大掌抚摸着心经,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柔情,“烧些心经和冥钱去,她在阴曹也少受些苦。”
“嘭!”刚换的滚烫新茶被扫落在地,热汤迸溅,冯远志指尖发抖,音调陡然拔高,“姐姐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只要……”
“音娘已经死了,死于四年前今日的山难,”张佑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冯远志,下一息他的眼中爆发出阵灼人的亮光,“我会将她带回来,不叫她等太久。”
冯志远不自然的别开头,被注视的瞬间,他突然明悟。姐夫或许早就疯了,于四年之前。
他语气艰涩的开口,“差的千人生魂,你打算如何办?县中所以人都不能再抽取生魂。”
“马鹿山的一众山匪已在来这里的路上,大抵明日便能到,戊戌时刻,劳你走一遭,在前头牛头县西城门口接应。”
张又麟拿着抄写好的心经站起身,走出长案,来到冯远志身前,缓缓道:“我替你抄了五百份,你也跟着一起去祭拜你姐姐,前个她夜间来寻我,说是想你了。”
冯远志眼角发涩,点头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斋,冯远志追着说:“圣使那边,小弟该如何应对?”
张佑麟半耷拉着眼皮,“烦请圣使再等两日,日后我等会多给出五百生魂向圣使赔罪。”
……
这群山匪有些怪,被装在大木箱里的殷停想。
他见过山匪们最凶残的一面,自然不会认为杀人如杀鸡的山匪对待肉票会有好待遇。
倘若麻烦精不出手,一顿毒打是免不了,更有甚者还有可能被拿去当下酒菜。
谁料,自投罗网后发生的一切事都超乎他的意料,先是在柴房被关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五更天时分,被蒙上眼装进了个狭窄的木箱。
此后一路波折,通过木箱的摇晃程度,殷停判断他们应该是在被牛车驮着移动。
颠簸的滋味虽说不大好受,总比挨打和丢掉小命强。
想开之后就会发现,木箱之中的日子并不难熬,除了紧凑些,味道大了些,其余一切都算得上厚待。
从些微透进木桶的光线变化能知道,他们应该已经启程三日左右,身处山匪包围中,旅途的重点也是未知。
再心大的人也免不得惶恐不安,为了缓解,殷停试着和箱中除鼠蚁外唯一的活物说说话。
然而唯一的活人却又恢复了哑巴样,说十句也不见得能有一句回应。
观察她铁青的脸色,殷停猜测,她应该是受不了胳膊碰着胳膊,腿挨着腿的逼仄,难以下咽的粗粮饼,霉臭的气味。
这点也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故意被山匪捉住,又为什么会吃凡人的食物,尽管咽食物的时候像在上刑?
有些时候,殷停会产生她并不是修士,也是和他一样的凡人的错觉。
稍作停留的牛车再次启程,今日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兴许未知的旅途的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
殷停心中的不安达到极点,他戳了戳祝临风的胳膊,愁眉苦脸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跟着他们做甚?和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有关系吗?”
祝临风眼也不抬。
殷停无可奈何,只好说,“少主,给小的透个底吧!”
祝临风满意地掀了掀眼皮,大发慈悲地开口道:“半月前,我师门地界中误闯入一只凡人。”
一只,注意到她的用词,殷停嘴角抽搐。
“师门中巡逻的弟子发现他三魂七魄不全,一魂缺失。”
“那他还能活命?”殷停惊讶地出声打断,缺了魂魄还能跑一老远,到人家师门中去,这和他前世了解的大不相同啊?
殷停白了他一眼,反感地皱皱鼻子,“主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说话的语气称得上训斥。
仗着木箱昏暗,殷停回了她一个白眼,心说,事精儿。
“凡人魂魄涣散,无法凝聚为一点,因此三魂七魄都是凡人的魂魄,若失其三便会性命不保,失一魂身虚体弱,易邪风入体,命数不过四十。”
“失一魂一魄,则致痴傻,不晓人事。”
意识到这是在给自己解释,殷停心中冒起些微的感动,什么嘛,麻烦精人其实还是……
然而这感动刚冒出半截,便被祝临风接下来的话掐灭,
“连这都不知晓,凡人真是……”
尽管看不清她说话时的神情,但殷停猜测,一定是下巴微抬,眼神傲慢。
殷停半阴半阳道:“您老举世无双,愚昧凡人怎和您老比。”
天才第一等事精,谁能比?
“自然,”祝临风没听出这话是讽刺,反朝殷停递出个懂事的眼神,她接着道:“抽取活人魂魄是修士大忌,只有那些魔道鼠辈才会行此鬼祟奸邪之事。”
话到此处,她突然跑了题,魔道两个字像是打开了她口中某个滔滔不绝的开关,
“修行者,需明本心,行至法,步步行正道,靠的是日积月累的苦功。魔道中人,虽修行甚快,但行事急功近利,手段也为人不齿,终有一天会自尝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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