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对精怪说的。
【公冶启仍然保持理智】
莫惊春揉了揉眉心,不知要说什么。
昨夜莫惊春的问题,公冶启并没有全部都回答,只是这其中怕是还有……
他微顿。
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莫惊春抬眸,看着正站在边上伺候的德百,再看看站在远处的几个人,看起来有点面熟。他清晨起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穿好衣裳,只需要起来再换过外裳就好。
他低头看着袖口,所以,这雪白的绒毛,是怎么回事?
莫惊春面不改色地抬起头,看着德百说道:“长乐宫殿前,已经换过几轮人?”
德百微愣,抿唇说道:“奴婢不知宗正卿何意。”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那我换一个说法。陛下如今,可还嗜杀?”
德百沉默了许久,双手交叉,欠身说道:“宗正卿,陛下并未嗜杀,凡该杀之人,无一错漏。”
莫惊春敛眉,搅拌着手里的汤勺,将一碗清粥都搅拌得浑浊起来。
“暗十一。”
莫惊春忽而说道,有一个灰扑扑的人突然就从房梁跳下来,跪倒在他的身前。
莫惊春:“除了德百之外,那几个人都是暗卫吗?”
暗十一面无表情地说道:“是。”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你找个方便点的地方藏着,别去房梁了。”
暗十一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德百的脸色有点古怪,好半晌,无奈地欠身:“宗正卿,您说得不错,除了要紧的几个人之外,如今长乐宫殿前伺候的,全部都是暗卫,或者是擅武的人。至于原来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被陛下送去太后宫里。”
能被刘昊调教出来的人,再怎么样也有用处。
既活着,总不能随随便便丢到一旁,岂不是浪费?
莫惊春:“为何要他们都戴着面具?”
这些人都是莫惊春许久前就认得的,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必定不是暗卫。
德百:“熟悉。陛下和您已经习惯了这些人,为了让您不觉得奇怪,也是为了不让陛下觉得陌生。”
莫惊春:“陛下除了夜间做梦外,还有什么?”
德百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老太医是在入冬前停药的,起初并没什么问题,可是有一日,一个侍官不经答应,便擅自闯入了陛下的寝宫……当时,陛下正在内歇息,忽而拔剑就将那人杀了。”
那许是一个开始。
任何大小失误,轻则责打,重则丧命。
莫惊春蹙眉,这样招致杀身之祸,又何其恐怖?
德百苦笑着说道:“……只是我等后来发现,陛下只是喜欢安静。”
是极致的安静。
便是连多一个人,多一道呼吸声都不容许。
刘昊与正始帝亲近些,他在陛下的身旁走动并无大碍,德百和柳存剑等人还可以容忍,但是再多的,就未必能够接受。如果是在殿外朝堂上,压根就看不出来陛下的毛病,可如果独处在长乐宫或劝学殿,那就很明显。
老太医说,那是陛下的顽疾。
——头痛。
一旦停止服药,这个问题也卷土重来。
然后,便是正始帝主动发话。
“除了几个必要的人,将宫内其他人都换做暗卫罢。”帝王冷冰冰地说道,“让他们离得越远越好,尤其是晚上。”
帝王冷漠地看着刘昊,“便是你,也不要过来。”
刘昊欠身。
所以,长乐宫内外换了一遍,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留住剩下那批人的命。
如今那些人正在太后的宫内,倒是比在长乐宫还安逸些。
莫惊春看着已经冷透的清粥,慢吞吞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要瞒着我?”
不仅是刘昊德百,就连老太医面对他,嘴巴里也没几句实话,要达到这种可能,就不只是他们自己的意见态度,需得是正始帝发话。
陛下为何要瞒着他?
德百想了想,其实这个念头他们之前从未想过。不管是刘昊也好,德百也罢,他们跟从在正始帝的身旁,向来是陛下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陛下的看法才是最要紧的,而他们只需要遵照命令去做便是了。
德百;“太傅,奴婢记得,陛下停药的那段时日前,正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正始帝确实很高兴。
陛下性情外露,高兴时,自然也没有隐瞒,就连前朝都知道陛下无缘无故高兴了个把月,那时候就连要处理朝政都是最简单的事情,就算是闯了祸,可只要及时补救,往往不会落下大麻烦。
朝臣猜不透陛下为何如此愉悦,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怎么不知道?
太傅时常入宫,偶尔还去东府和莫家,那坦然的模样,足以看得出来陛下已经得偿所愿。
正正在这个时候,老太医带来的消息,可谓是噩耗。
德百:“陛下不说,怕是担忧太傅,会心生别的念头。”
他说得极其隐晦,但是莫惊春如何听不出来。
莫惊春多思多虑,走一步,便要想十步。在正始帝的问题上,他已经算是冲动了几回,不然直到今日,都未必有这般变化。
而对陛下来说,好不容易莫惊春已经答应了他,可他那头却是又有了新的变故,若是告诉夫子,岂非又是一桩麻烦事?
莫惊春忍不住闭眼,陛下……这是担心他会后悔?
然问题,并不是出在莫惊春身上。
问题,从来都是公冶启自身。
正始帝一直都是世间最麻烦的人物,莫惊春分明好端端在那里,他却是能将自己执拗出疯病来,这怕是老太医抓破头都想不出来的事情……故而,昨日老太医才会在莫惊春身前说那样的话。
他不是故意泄露正始帝的情况,而是深感情爱之幽怖。
莫惊春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被他弄得彻底凉透的清粥,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了。他平静地说道:“我去上值。”
他匆匆走动时,身体略微的异样倒是被德百忽略过去。
毕竟昨夜他们折腾了一回,外面伺候的下人以为是莫惊春身体不适,那也是正常的。
莫惊春几乎是跟左右少卿一起抵达宗正寺的。
嗯?
右少卿?
莫惊春看着清瘦了几分的下属:“总算是回来了。”
左少卿看着右少卿那瘦得连骨头都摸得到的背脊,啧啧摇头,“看来是一趟苦差事,他先前还说临近年关,怕是要胖上不少。我看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是大吃大喝整十日,都未必能胖得回来。”
右少卿回来了,便说明大皇子已经回京。
莫惊春偶尔不去大朝,宗正寺内已经习惯了。不管宗正卿去不去,总会有个合适的理由,再加上早前诸位知道的炼药一说,私底下其实也对莫惊春甚是好奇。不过都不敢说,就只是偶尔想想。
“别说了,换做是你,你难道会胖?”右少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刚刚回来,就要跟同僚讨论胖不胖的问题,“今年的雪太大了,本来会早两日回来。结果路上的雪厚到马车都推不动,最终还得是用粗盐化雪,才勉强能过来。”
左少卿咋舌,“这也太奢侈了。”
右少卿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大皇子可是发了高烧。年纪还是小了点,在外面这么奔波,清晨已经直接送到宫里去,希望能无碍吧。”
这些便是在朝上没说的事情。
左少卿的脸色微变,看了眼外面,低声说道:“高烧不退?”
右少卿颔首,“怕是在焦氏那里受惊,但人生地不熟,大皇子一直忍着。快到京城的时候,听说陛下派了人过来接应,当夜就直接晕了过去,高烧不止。”
所以被派来接应的将领这才担忧得很,最终才奢靡了一把。
莫惊春微蹙眉头,见精怪没有反应,这才稍稍安静,继续听左右少卿说话。
右少卿出去一趟,他们才发现他这讲古说事的能力却也是不差,再是普通寻常的事情落在他的嘴里,都能说得跌宕起伏,更别说本来就危机四伏的事件,更是说得处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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