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叫齐王还是清河王,他们早就习惯了这头上,有一个这样的老王爷。
不过最近王府似是出了一件祸事,听说世子死了。
这王爷纳妾多年,却只得了一子一女,这是整个封地都知道的消息。
那世子一死,在他们看来,这王爷就绝后了。
这市间传闻也是不断,只是最近清河王许是丧子之痛,已经多日不曾出府。
在街角做事的老妇快手快脚地给客人盛了一碗面,眼看着没有新客,这才坐了下来,听着客人们说话。
“你家小儿子没被征兵?”
“征了,明年就能回来。”
“唉,在清河生活好是好,就是这征兵实在是烦人,总是爱惹人担忧。”
“作甚担忧这个?清河可是富饶,老王爷征税也不重,就是必须将十五岁的男子送去兵营罢了。咱这地方,怎可能出兵祸呀!”
“诶,你这听不懂的,就觉得清河好。你爱待自己待,我可是不爱待,你没看清河都没几个大富商吗?人家可机灵着呢!生意照常做,可人却是半点都不会往这里来!”
“这是为何?”
说话的两人越凑越近,只听到有人说。
“你以为老王爷这些年练兵,当真是为了所谓强身健体,为了百姓安康?这可是笑话咧,那明眼的,早就都搬出去了!赶明儿啊,我也要走了,听我一句劝,别在这留着。”
清河王世子的突然暴毙,就仿佛一个征兆,让敏锐的人都赶着往外跑。
这摊位说话间,正听到外面的争吵。
摊子老妇听着趣味,探出头去,正看到有快马拖着几个人从街上跑过去,人却是被拖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老妇吓了一跳,外面的争吵却是更甚。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是啊,我们还赶着出城做生意呢!”
“还未到关城门的时间啊!”
梆梆梆——
突如其来的响动强行压下了城门口的争吵,有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站在城墙上,大声说道:“城门暂时关闭,老王爷要彻查杀害世子的凶手,如今暂时闭城十日。
“如有擅闯者,便如同刚才那几人!”
说话人,正是王府幕僚,赵明!
那城门口的摊子老妇听完回来,却发现客人都跑没了。她一边叹息着一边收拾东西,然后将碗筷都垒在后厨,然后将什么东西塞在一处,卷成一团,最后掀开灶下柴火,赫然有一个黑洞。
她将那东西丢了进去,咕噜噜的也不知有多深。
老妇喃喃道:“清河要乱了。”声音却是清甜。
这消息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十数日。
…
京城东府内,莫惊春仍然在画。
他画得无知无觉,直到一个人影笼罩在他头上,挡住了光亮,他方才有所感觉。
是公冶启。
他居然醒了,只他挪了挪,将明亮还给了莫惊春,示意莫惊春继续。
莫惊春看他一眼,见他脸色好了些,这才又低头。
作画一旦打断,确实是再无这般闲情雅致。
公冶启便也站着看。
直到最后莫惊春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笔下的画像。
他从未看过这幅画面,也从未在梦中见过,可是刚才落笔的时候,莫惊春却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没记挂,不知不觉就涂抹出了这大红鲜明的色彩。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手里的画笔跌回桌上,撑着站了起来,“陛下……”
他本来是想问公冶启的身体,却见陛下跨过一步,然后与他并肩而站着,低头看着莫惊春刚刚画出来的东西。
莫惊春不知为何有种诡谲的感觉,他说道:“臣只是……”
他想说这不是在特特映射,毕竟方才莫惊春落笔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就涂抹出这个模样,仿佛当时心中就存在这样的画面。
可等画出来后,莫惊春却又觉得奇怪。
这不应当是曾经出现过的画面,更像是从前精怪跟他说过的关于曾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疯狂暴君曾有做过的事。
“夫子为何想到要画这样的画作?”
公冶启平静地说道,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只是正始帝到底生不生气,不能从面上判断,而应该仔细感觉。
莫惊春为难地说道:“只是突然坐下的时候,就画了出来。”
说到这里,莫惊春不由得有些歉意。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画出来的感觉像是在指责公冶启的作为,但苦的是,莫惊春心里倒真的没这么想。
公冶启越过莫惊春,将那张还未干的画作拿了起来,细细地看着画中的自己,突然指着另外一个还未成形的团说道:“这个又为什么没有画全?”
莫惊春看了一下,摇着头说道:“臣想不出来会是谁。”
那画作里,最是明显的地方便是公冶启和另外一个人,似乎是帝王正要杀了另一人。
可是那伸出去的动作,又像是要将那个人拢在怀里,那么古怪的姿势和奇特的气氛,不管莫惊春怎么想,都不确定在那个地方,那个时候,要画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不出来,自然也没有画下去。
公冶启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他在画笔里面挑了一下,然后又调出来一个颜色,寥寥数笔就在上面重新填了一个人影。
莫惊春只看着上面涂抹出来的颜色,却是深红。
但是那官袍与模样,以及陛下动作时嘴角隐约的笑意,莫惊春却不得不承认,陛下笔下的这个人……难道是他?
公冶启画出来的模样,便是一位穿着红色官袍的官员。
是文官。
却是负剑行刺。
“……陛下认为是我?”
公冶启闷闷咳嗽了一声,淡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你,会是谁?”
莫惊春扬眉,重新看着他突然画出来的东西,那上头不管是正始帝还是莫惊春,都不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回去刺杀陛下,而陛下,又为何会杀他?
莫惊春怔然,他怎么保证陛下不会杀他呢?
他方才那一瞬的念想,不便是认定……陛下不可能动他吗?
这种古怪的感觉,让莫惊春忍不住转移话题。
“陛下的身体好些了吗?”
莫惊春主动伸手去碰,那额头的温度总算是降低了下来,可是那热度还是远超平常。
公冶启淡淡地说道:“当然好上许多。”
他回眸看着出现在桌案上的画作,如果他不能够及时醒来,又怎么能够看到这些东西?按照夫子的习惯,画出来这样的东西,怕是还没能够干,就会重新泡在笔洗里了。
莫惊春推着公冶启重新去坐下,然后请了老太医过来。
等老太医检查的时候,公冶启看着莫惊春又回到桌案前,不由得说道:“夫子,那幅画卷,赠给寡人可否?”
莫惊春微愣。
公冶启当真是了解他,莫惊春本来是打算要将这东西毁掉的。
莫惊春犹豫地说道:“这看起来有些不祥。”
尽管莫惊春也捉摸不透那一瞬间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当他看着自己亲手画出来的模样,再加上公冶启增添的小人,那一刻便有一种无名的悲哀与绝望,仿佛曾经有过这么痛苦莫名的情绪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久久不得安宁。
如果有朝一日,莫惊春当真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怕就是孤注一掷了。
公冶启淡笑着说道:“不祥?寡人的存在,便是不祥。
“认是如此,不认也是如此,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这天下都认为他是疯子暴君那又如何?
他生来便是如此。
公冶启肆意张狂,这便是从未更改的事实。
莫惊春叹了口气,看着还未干的画作,到底没有动它。
而陛下那头,在经过老太医的诊断后,只得了最近不要下水的嘱咐,其他的倒是无碍,只要按时吃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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