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启幽黑的眸子盯了他一瞬,淡漠起身。刘昊紧跟上,在越过那些个内侍时踢了一脚,机灵的立刻就跟上了。
至于不机灵的……
刘昊眼底毫无情感,东宫容不下过于精明的,却也容不下愚蠢的废物。
他们去往了长乐宫。
殿下在长乐宫待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刘昊看不出他的脸色是好还是坏,不过回去的撵车上,他总算听到太子殿下说话,“如果孤现在出宫……”
刘昊:“……您还是先杀了奴婢吧。”他哭丧着脸说。
他们前脚刚从长乐宫出来啊!
太子殿下不服气,“杀了你能顶什么?用你的血铺出宫的路吗?”
刘昊的心漏跳了一拍。
太子正在盯着他。
“你一个人的血可不够。”太子若无其事移开了眼,“回去罢,父皇禁足,孤回去睡大觉。”
刘昊:“……”什么?
他心里是决然不相信太子所说的话,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殿下还真的就此蛰伏,再没有管外界的风雨,只是经常往返长乐宫,直到一日被凤鸾殿请了过去。
凤鸾殿内,皇后的脸色稍显苍白,不过都掩盖在了一众胭脂水粉之下,但太子还是一眼看得出来。
“母后,近来太医可有来请平安脉?”太子蹙眉。
皇后:“昨日刚看过,只是睡得少了些。”她的语气不疾不徐,用眼神示意太子坐下。
太子笑嘻嘻地在她左边坐下,看着皇后手里拿着的账本,“有人给我送来了一份礼物。”她玩味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过相比较这个,启儿……”
皇后看向太子,眼神稍有不同。
“对张家,你得拿出个明确的态度。”皇后几乎是明示,神色显得有些严厉。
张家。
太子稍显疲倦地盖住了眼底,又是张家。
…
“轰隆隆——”
干打旱雷。
莫惊春坐在茶楼里与同僚吃酒,他们中一人年过三十,膝下总算得了一子,喜得跟什么似的,高兴邀请着诸位熟悉的同僚出去吃酒。
虽然现在京城气氛不太明朗,但对于他们翰林院的官员来说,大部分并不在意。除了新进来的人,其他多数是后半生都在在这做学究。只做学问的人,与朝堂的风向,向来没有太大关系。
莫惊春也抿了几口酒,今日请客的人算是翰林院关系还行的同僚,他总得给几分薄面。
他的酒量一般,吃了几口眉角就飞着红。
不过一桌有人小酌怡情,自然也有喝大了的。右手边除了还勉强留有神智的请客人,并有两个喝得烂醉躺了下去。
莫惊春再坐了坐,就发现唯一清醒的人居然是他。
莫惊春:“……”就他一个人可不能扶起这么多个醉汉,而且喝得这么烂醉,明日上值他们可有得疼。
莫惊春吃完最后一杯,慢吞吞起身打算越过地上的“尸体”去包间外叫人,至少得把这些醉汉扶上马车。
有些还是自己走过来的,想想就头疼。
“唔……”
桌子下的尸体动了动,发出呓语。
“……皇……”
莫惊春正踩过两个扭曲纠缠的人体中间,真纳闷那两个人身体究竟得多柔软,才能扭曲成那样。
“皇后……落胎……唔……”
莫惊春僵在原地,猛地看向今日请客的袁鹤鸣。他那坨红的脸颊与紧闭的双眼,还有那通身的酒气,无不说明他已经烂醉如泥。
“是男孩……”
“嗷!”
几乎是前后脚落下的声音,袁鹤鸣惊坐了起来,感觉脑袋巨疼,整个人晕乎乎的,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莫惊春。
“我……”
他含糊不清地嘟哝。
“你摔下来了。”
莫惊春严肃地说道:“你知道你喝了多少吗?”
将喜悦变为酒量的袁鹤鸣:“……”嗷,脑袋疼。
他有种回到了公事又出了错,颤巍巍面对着莫惊春的时候。
莫惊春无视了他脑袋后的大包,和半醉半醒的袁鹤鸣一起善后,把一堆烂醉如泥的同僚送上马车,又亲自压着袁鹤鸣回去,给守门的阴沉沉留下一句“让他以后莫吃酒”的嘱咐才甩手离开。
莫惊春神色发冷。
他今日是走路来的,袁家想派人送他回去,但莫惊春想散散身上的酒气,便婉拒了。
莫惊春心里有些焦躁,他借着送人的劲全都彻查过,他们醉倒的模样该是真的。
可谁又能保证这其中不会有伪装?
他对一贯信重的袁鹤鸣有些不满,这酒后嘴巴不牢靠就莫吃酒,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袁鹤鸣家里有个做了太医的妻弟,或许是有自己的门路。至少他在半醉半醒间说出来的呓语……皇后的确曾经小产落胎过,那是在太子八岁时,就在永宁帝围场遇险那一年。
莫惊春心头一惊,很多事情都串起来了!
永宁帝,丽妃,皇后,张家,太子……
狡黠月光下,莫惊春骤然停下步伐,死死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他心头微凉,觉察到了一桩他不想知道的事情。
【任务五:警告太子】
精怪姗姗来迟的任务,更像是在肯定他心里的猜测。
第十九章
劝学殿。
太子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炯炯有神地盯着莫惊春。
身为太子,他在上朝时仍需在劝学殿读书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多少。相反,在诸位皇子认知里,他们更认为这是永宁帝对他的恩宠。
莫惊春倒是赞同学无止境的说法。
不过帝王权术这些东西,莫惊春却是教不了,只能按部就班做个糟糕太傅,讲一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公冶启:“夫子,都快夏日了,您还是这厚实的衣裳,难道不热?”
看来太子还是能从枯燥中找到别样的乐趣。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劳殿下费心,臣畏寒怕热。”至少额间无汗,很有说服力。
他看了眼东宫,心里的迟疑犹在。
然半晌,莫惊春垂眸,“殿下近日,倒是有些忙碌。”
说是忙碌,不过是甚少看到太子的身影,除了劝学殿,他甚至连上朝都没去。
公冶启点着桌子的动作停下,漆黑的眼珠望着莫惊春,“父皇将孤禁足。”他笑着。
拖长的嗓音偏带出慵懒的傲慢,这便是他故意的、古怪的趣味。
莫惊春:“陛下……”他顿了顿。
这倒是从未听过的消息。
朝上,永宁帝不过意思意思地敷衍了几句,朝臣以为太子另有要事要办,也没有追问。于此时,也没多少人敢于追问。
永宁帝近来的脾气确实不好,这对往常刚柔并济的帝王来说稍显古怪。
“夫子似乎有心事?”公冶启挑眉,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好笑。
莫惊春敛眉,“臣确实是有。”
他平静地说道。
毕竟精怪哐当一个任务砸下来,却没有任何详细的解释。莫惊春与其谈论,它却只会说“您心中已有答案”这样的话来回应。
他心里自有答案?
莫惊春已是木然。
袁鹤鸣的话是意外,他呓语的话也细不可觉,应当只有他一人听得清楚。
皇后落胎是在十一年前,那年太子八岁。
永宁帝出宫散心,带着当时的丽嫔还有几个皇子前往,此间,丽嫔救了永宁帝,回宫后就封妃,太子险些出事的消息传回宫内,皇后受惊落胎,休养了半年,刘昊成为太子信重的內侍,而莫惊春则开始了枯守翰林院的生涯。
此番有人起,便有人落。
太子,当年为何会在营地深入雪地围场,几乎走失?
如果从这些点滴细节切入,不难看得出来……
莫惊春的呼吸微窒,不,其实很难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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