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们目光灼灼,看向顾承宴的目光赤忱坦荡,还有好些在嫉妒穆因可以拜顾承宴为师。
然而,顾承宴刚伸手想去端酒碗,赛赫敕纳就从旁不客气地挡下:
“乌乌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几个勇士愣了愣,倒确实想起来——
这位遏讫来到王庭时就生了好重一场病,也是因为那场病,先狼主才会给他送到极北草原上。
“呃……那我、我们……”
最前头的小勇士急出了满头大汗,而他身后的一个勇士则上前来,机灵地说出一句:
“那、那就请遏讫‘以茶代酒’?我们、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蛮佩服您的。”
顾承宴刚想开口说什么,赛赫敕纳就直接面无表情截口:“王庭没有茶。”
顾承宴:“……”
勇士脸都涨红,“那、那汤也是……”
顾承宴实在看不下去,掐了小狼崽一把后,对着那一众勇士笑了笑,“不如让你们主上代我喝吧。”
说着,他顺势就给酒碗塞到了臭小崽手中。
赛赫敕纳抿抿嘴,虽接了酒碗,但在举起酒碗的前一瞬,却忽然顿住。
他看了一眼顾承宴,然后当众摇头道:
“不,我不能喝。”
勇士们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狼主在生气了,他们尴尬地站在坐席前,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
“乌乌不喜欢我喝酒,”赛赫敕纳大言不惭,“我要是吃醉了回去,会被他揍的。”
勇士们呃了一声,眼睛飞快眨动,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赛赫敕纳还尤嫌不足,故意压低了声音、竖起手掌半挡在顾承宴那一侧:“而且会被揍得很惨很惨!”
顾承宴:“……”
这坏孩子,怎么还乱讲话。
他什么时候因为喝酒揍他了?
于是,他手指一拧,掐了一把小狼崽的大腿。
“嘶——!”
明明顾承宴都没怎么用力,但赛赫敕纳就是叫得像是多痛一样,还故意对那些勇士挤眉弄眼:
“瞧见没,好凶的。”
“……”顾承宴服了。
一众勇士也知道了,纷纷讪笑着退下,不再敢上前跟遏讫套什么近乎——狼主可宝贝着呢。
而这一幕落在那牙勒部翟王眼里,却让他想起了远在极北的妻子,他长叹一口气后拍了拍穆因的肩膀:
“既拜了师,往后就好好学。”
穆因扬了扬眉知道阿塔这是松口了,允许他留在王庭跟着顾承宴学武艺了。
少年嘿嘿一乐,半晌后看着远处烧的很旺的篝火,也做出自己的保证:
“阿塔放心,我不会再给部族丢脸了。”
赛赫敕纳劝退了那些上前想要敬酒的勇士,也让王庭内其他人等,比如阿利施部翟王放弃了上前攀谈的心。
老梅录摇摇头,自转回到金帐内,给捏古斯翟王去鹰讯——警告他不要误信流言,库里台议事在即,草原必须心齐。
这场宴会本来就是阿利施部给那牙勒部准备的,赛赫敕纳看着那两位翟王喝得挺好,当即就起来拉着顾承宴离席。
顾承宴知道自己拦不住小狼崽,只能抱歉地对两部翟王和勇士们点点头,由着赛赫敕纳牵着他离开。
两人手牵手、有说有笑的背影落在远处毡帐一个姑娘的眼里,阿丽亚站在一处篝火旁,满面都是惊讶和震撼。
她根本没想到,大遏讫还有这样俊的功夫。
阿丽亚来王庭,只是因为族人和妹妹都在札兰台·蒙克的手上,她不得不来接受自己的命运、跟着狼主。
但是顾承宴安排她跟着勇士习武的这几日,阿丽亚一直以为是大遏讫针对她,是拈酸吃醋的争锋相对。
但没想到,顾承宴根本不在意,让她来习武练箭,似乎真的只是给她找了件事情做。
阿丽亚抿抿嘴,又远远巴望了顾承宴一眼,然后才悄悄返回自己的营帐,或许——
或许她可以找大遏讫帮忙,他智计无双,或许能有法子帮她把族人救出来。
只是在那之前,阿丽亚决心好好跟着王庭几位勇士师傅学,不再用媚功手段躲懒。
她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够帮上大遏讫的人,这样将来她才能帮助族人脱离苦海。
顾承宴由赛赫敕纳牵回了毡帐,他才掀开帘子,就被毡帐里涌出的滚滚热浪扑了个跟头。
帐内炉火烧得很旺,不仅是灶膛里蹿着橘黄色的火焰,炕边一圈还摆了好几盆银骨炭。
这种炭烧着无烟,表面呈白霜、亮银色,在铜盆内点燃后能烧一整晚,是晋府特贡入宫的御用之物。
赛赫敕纳不知从哪儿搞到了这么多盆银骨炭,还一口气烧了七八盆,当真是奢靡铺张。
顾承宴正想与小狼崽好好聊聊,转头就在一片氤氲白雾中,窥见个半掩在炉灶和烟囱后的大浴桶。
“这……”
“乌乌今天累了,”赛赫敕纳从后拥住他,手搭在他的腰封上,“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草原牧民没有中原那样多的使唤佣人,他们用奴隶也多放牧、狩猎、作战,所以沐浴这种事可少得很。
像敖力他们这样身体健壮的勇士,自然可以跳入钦那河里洗凉水澡,但顾承宴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了那种寒凉。
极北草原有温汤,王庭这却没有那种方便的东西,顾承宴实在憋得慌,近来每日都要用巾帕擦身。
沐浴这种要求,或许在中原人看来很寻常,但在草原上或许有些强人所难,顾承宴也没见过草原上有浴桶。
他没说,赛赫敕纳却认真记在了心上,更是找了特木尔巴根,让他往南方、中原汉人在的地方弄来。
这些事情瞒着顾承宴悄悄进行,学通了戎狄语的赛赫敕纳与特木尔巴根沟通起来顺畅无阻,总之是不仅弄来了沐桶,还配上了沐巾、香片和其他一应用物。
顾承宴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木桶,眼睛快速眨巴两下后,转身慢慢搂住赛赫敕纳的腰、脑袋枕到他肩膀上——
从那一鉴樱桃冰酪开始,他就有点明白什么叫“一骑红尘妃子笑”,如今更是开始有些担忧:
赛赫敕纳不要步周幽王姬宫涅的后尘,走上什么烽火戏诸侯的老路。
小狼崽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回搂着顾承宴,用下巴蹭蹭他的额顶,“我给乌乌按摩、擦背!”
顾承宴仰头,好笑:这像是一个狼主该说的话?
赛赫敕纳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卷起袖管忙活起来,“就像我们在雪山上一样。”
雪山……
顾承宴算是被他说动了,在圣山和雪山别院的那段时间,也算是他和小狼最好的时候了。
脱掉衣裳、泡到沐桶里,顾承宴闭上眼睛,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而赛赫敕纳站在他身后,用木瓢舀水、浇在他肩膀上。
这沐桶很大,也不知铁柱是找什么人定制的,顾承宴自己屈腿坐在里面,总感觉对面还可以坐下一个人。
……坐下一个人?
顾承宴回头,隔着雾气看了眼赛赫敕纳。
小狼崽“唔?”了一声,“我给乌乌捏疼啦?”
顾承宴笑着摇摇头,从水下伸出他沾湿的手臂,一下就给小狼的脑袋勾了下来。
咬了咬赛赫敕纳的下巴,他含含混混发出邀请,声音像是热水蒸腾起来的雾气缭绕,缠得小狼崽浑身发软。
“我……”
“来呗,”顾承宴看他眼神躲闪,“反正这么多水我一个人用也浪费了。”
赛赫敕纳点点头,先给擦背的两块巾帕从手腕上解下来,然后老老实实挂到沐桶边。
他后退一步到炕边,将自己身上的毡袍一件件解下来,脱个精|光后,却并未直接进入沐桶。
顾承宴听见水响,回头就发现赛赫敕纳竟然单独打了一盆凉水在往身上擦,“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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