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圆圆一个小圈,现在看着怎么就碗口一般大,而且边沿处还出现了零星的散碎斑点。
——像是被蚊子围着齿痕叮了一圈。
草原蚊子是很毒,一口一个泡不说,留下的那片紫红色淤血两三天都散不掉。
但……
顾承宴抬手摸了摸,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那白狼是……因为这个咬痕?
他盯着镜子看了半晌,终于摇摇头否定了这念头:多荒唐,一个两三天前的咬痕,怎么就能吓退巨狼。
不过除此以外,顾承宴也想不到其他解释,或许——是那种狼群能够闻到而人类闻不到的气味吧。
将药粉均匀地涂抹到肩膀上,顾承宴一边往灶膛里添尽可能多的炭,一边等着药自然晾干。
他的绷带本就不多,那日救治少年用去了大半,如今剩下那些,也不够缠住他整个肩膀。
反正都是经常会活动的位置,真有绷带也不好扎,顾承宴干脆坐着等药粉干透才洗漱上|床。
今日发生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加之受伤,他确实有些累了,侧躺下来、脑袋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到月上中天,灶膛里的炭渐渐燃尽,屋内的气温也开始降低。
顾承宴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想翻身,却因牵动了伤口而痛得嘶了一声。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一声门响,但等了一会儿又没听着其他声音,顾承宴便只当自己在做梦。
咕哝一声、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将盖在肩上的被角掖到颌下,给自己裹成个蛹,他才喟叹一声继续睡。
如此,呼吸渐平缓的顾承宴,并未发现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少年撩撩长卷发、抖落上面的雪,径直走向床边。
他本打算直接拥着顾承宴入眠的,可才才迈了一步,就猛然嗅到一股不属于顾承宴的气味。
少年顿时黑了脸,蓝眸露出凛冽凶光,瞪向那散发着怪味的方向——
似乎是……一团毛皮?
他走过去,捡起毡氅来嗅了嗅,果然在上面闻到了来自其他公狼的臭味儿。
啧。
少年腮帮鼓了鼓,压着火凑上去仔细分辨:
他倒要看看,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竟敢来抢他的伴侣。
这个漂亮同类来极北的第一天,他就看中了。
而且他还打上了自己的标记,每天都过来他的巢|穴|里,拥着他、搂着他,在他身上染满他的气息。
之前,他才带领族群战胜了山上的雪原狼部族,那响彻山谷的狼嚎,应当附近所有狼都知道了才对。
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怕死的要来挑衅他的权威。
少年闻了闻,很快找出了罪魁祸首,竟还是头他狼群里的狼。
他们关系不错,每逢战,他还经常派它出去侦查。
正在少年思考为何兄弟要突然跟他抢伴侣时,他又敏锐地嗅到一股铁锈味儿,低头,这才看见了断了的半截衣袖。
瞧清楚上面的绯红后,少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那件毡氅撕成了碎片:
好啊,原来根本不是觊觎他的伴侣。奥塔这蠢货分明是把顾承宴当成了猎物!
深吸两口气,少年尽量放轻手脚又出了门。
而后,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承宴,隐约听见了几声狼啸,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嗷呜嗷呜的回应。
……好吵。
在被子里蛄蛹两下,他逃避似地将耳朵藏起来。
但即便隔着被子,那一连串凄厉的惨嚎,还是吓得顾承宴一哆嗦。
眼看就要被吓醒,头顶却忽然一暖,有只宽厚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掌心上的温热让顾承宴一下放松下来,他挪了挪,主动蹭了蹭那只手掌。
下一瞬,身上的被却被掀开,灌入的冷风又让顾承宴不满地哼起来。
不等睁眼,他就被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里,灌入的那点寒很快被驱散,脑袋也枕到了一片软弹上。
顾承宴好喜欢这个触感,忍不住凑近了,将自己整个脑袋埋进去,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少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唇角勾起一个浅笑。
他凑过去在顾承宴额顶落下一吻,蓝眸中涌动数种情绪,最后,他只是收紧了圈在顾承宴腰上的手臂:
明明这么窄细,竟能吃下那一整头羊。
他刚才进来时就看过了,不过半天时间,那一整头黄羊竟然都不见了。
少年摸了摸顾承宴柔软的肚子,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还好,他本事不赖,能喂饱他的漂亮伴侣。
再说,能吃代表各方面的能力强悍。
少年眸色暗了暗,忍不住揉了揉顾承宴小腹——
明年春天,这里会给他生头漂亮小狼么?
只可惜,现在的风雪还不够大,隆冬未至,作为狼王,他还要负责整个族群的安危,暂时还不能发|情。
再者,小狼要是出生太早,天气还没回暖,必然挨饿受冻,将来也不会长得太好。
要知道,先天不足在狼群中可是很危险的,等同于一出声就失去了竞争狼王的资格。
……算了,他会忍住。
低头看看埋在他胸上的顾承宴,少年又凑到他颈侧,对着那圈咬痕深深舔吮起来。
……
次日——
顾承宴醒来时还有点倦,昨夜他接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被狼追、被狼咬,一会儿又被迫听它们惨嚎。
在梦境的最后,他甚至还被叼回了狼窝,由一头巨大的狼圈在怀中,枕着它暖烘烘的毛睡觉。
……也不知,是好梦还是噩梦了。
他打了个呵欠、捏捏眉心坐起身,却意外看见被子上盖着件棕熊皮——竟是圣山北坡木屋中那件。
顾承宴一下清醒了,他猛然抓起熊皮袄下地,跑到门口推开门后,却没能如愿看见那个卷发蓝眸的少年。
“嗷呜——”
门外赫然守着昨日袭击他的那头白狼,只是昨夜还威风凛凛的大白狼,今日看上去竟有些蔫巴——
它趴在地上、眼神委屈,半边耳朵缺了角,身上缺了好几块毛,蓬松的大尾巴竟整个被薅秃了。
而它面前、正屋门口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放了:
一头小黄羊羔、一只尾羽漂亮的大稚|鸡、四只旱獭、五只灰兔,还有条看不出有毒没毒的大蛇。
顾承宴:“……?”
大白狼呜咽一声,小心翼翼把这些猎物往他那边推了推,然后又趴回去,一眼都不敢多看他。
看着这满地东西,顾承宴刚准备张口,又瞥眼瞧见了屋外被撕成碎片的毡氅。
……啊这。
忍不住抬手轻轻扶了扶额,他似乎……
得和那少年谈谈。
第16章
顾承宴肩膀伤着,回屋穿衣服还废了一番周折。
不过少年留下的这件熊皮袄极暖,比毡氅还厚实几分,披在身上没一会儿就觉得暖乎乎的。
加之外面一层绒毛既蓬松又柔软,让他舍不得去找少年理论撕坏他毡氅的事……
白狼带来的猎物实在多,顾承宴只能庆幸他没伤着右手,还能握起刀来料理食物:
剥皮剔骨、小羊羔整只烤,稚|鸡拔毛后一半炖汤、一半腌做脯。
旱獭肉质肥腻,可以炸来炼油;而兔肉细嫩,片薄后正好涮着吃。
至于那条蛇……
顾承宴实在分辨不出有毒没毒,只能捣碎做鱼饵。
做这些时,那头秃了尾巴的大白狼都跟在他身边,有时顾承宴使不上劲,它还会乖觉地帮忙扯一扯。
顾承宴瞧着它有趣,便给掏出来的内脏丢给它。
结果大白狼低头嗅嗅,突然撅起屁|股、扭着腿连连后退。
明明口水都流出来、冻成冰凌挂到了下巴上,大白狼却还是别过头,一脸誓死不从。
顾承宴好笑,俯身想给铁盆往它那边挪挪。
结果他才伸出手,大白狼就被吓得整个弹起,慌乱中一爪子踩翻铁盆。
咣当一声,盆里的内脏全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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