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布多湖在雪山小院西北边,骑马过去大概要两天时间,算算日子,从现在进三月也就四五天。
顾承宴点点头、谢过乌鲁吉,将人送走后,才转身去找赛赫敕纳。
小狼崽一开始还守在屋里,可乌鲁吉说话又快又急,他听不懂不说,那人还经常看着他要哭。
赛赫敕纳看着烦,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起身到门外去,他劈了柴、喂了马,甚至还压了两桶水。
——这些都是这个月来顾承宴教给他的。
那口压水井还真是厉害,赛赫敕纳第一次看都以为是长生天的神迹。
可等啊等,他的漂亮乌乌就是不出来,赛赫敕纳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能放松自己躺到草地上。
开春以后万物复苏,即便是极北这样的苦寒之地,冻结的土壤上也渐渐覆盖有绿意。
他愤愤咬了朵蒲公英在嘴里,然后用力嚼着草根,把它当成那个没一点儿眼力见的臭臣民!
这都春天了!他的漂亮老婆该养小狼崽了,每天要吃好、喝好、睡好,哪能处理什么族群的事。
他又嚼吧两下草根,闭上眼睛后,心里更烦躁——
不就是戎狄语,他学就是了,还有乌乌的家乡话,哼,到时候他也要学会!
以后所有族群的事他来管,漂亮老婆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
他这正想着,嘴里的蒲公英却被人抽走。
赛赫敕纳睁开眼,正好对上顾承宴一双巧笑的眼睛,“傻气,蒲公英哪能这么玩?”
顾承宴轻轻吹了口气,蒲公英上蓬松的白色小伞就撑开来飘向了远方,浅白轻盈,很像林中的光点。
赛赫敕纳眼睛一亮,微微撑坐起来一点。
下一瞬,顾承宴变戏法般,指尖灵活翻动两下,就给小崽子编了个草蚱蜢。
他笑着用那蚱蜢在赛赫敕纳高挺的鼻尖上点了点,“别躺这儿长蘑菇了,带你出去玩,走不走?”
第23章
科布多湖比顾承宴想象的要大得多——
骑马翻过那曲山,迎着微风青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湛蓝湖面。
湖边碧草密织成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绒毯,初绽的各色花朵就是点缀在草毯上的绚烂纹饰。
除了浅蓝色那种顾承宴认得出是白头翁,其他大多是些草原上独有的花,紫萼黄蕊、色彩缤纷。
远处连绵的雪山藏在水天相接的重云下,近前山脚下则是数千顶挂满彩旗经幡的毡帐。
毡帐沿着山脉面相湖岸,飘扬招展的各色旗帜下,还有数不清的厢车,以及成群的牛羊马。
腰间挎着筐、背上背着篓的商贩、姑娘们穿梭其间,还有不少汉子牵着自家牡马在高声唱卖。
即便隔着小半座山,那热闹喧嚣的人声还是清晰地传递到他们耳中——
顾承宴喜欢这样的市井百态、人间烟火,比起装饰华丽却冷清的星云馆,他其实更喜欢热闹的小巷。
赛赫敕纳不懂,皱眉找了一圈后,也不知道乌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笑这么好看。
他想了想,低头——
将他们所在这个山头上最漂亮的一枝柳兰花折下来,递到顾承宴手中。
柳兰是草原上的仁尔玛、是最美丽的花,甚至北边的几个部落还将它奉为神花、专供祭祀。
赛赫敕纳才不在乎什么神花不神花,他只是觉得这世间所有好的东西都应该堆到老婆面前。
乌乌是最好的老婆,就该当得起这一切。
顾承宴好笑,接过花从大白马身上跳下来,然后将手里的一把缰绳反手递给赛赫敕纳:
“那这些你牵。”
赛赫敕纳点头,一边接过缰绳,一边用另一只手牵住顾承宴。
他牵就他牵,但也要牵着乌乌。
顾承宴低头看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又觉得这小崽子像他青霜山上几个小师弟——
从前父亲还在时,每年春节,他都像个孩子王,要带着那一串小萝卜头下山去办年货。
顺便帮村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打扫屋子,写春联、贴门神,也带孩子们看看灯火、买些零食。
小家伙们爱玩外热闹,但也怕丢。所以大多会紧紧拽住他袖摆,离他最近的两个则会抓住他的手,死死握着、一路上都不松开。
顾承宴看着赛赫敕纳,笑了笑由他牵着并肩走下山,往大市集里去。
看得出来,大市集已经开在这儿几日了,除了那些直接铺在草地上卖的刀具、磨刀石、皮筒子的,还有许多临时搭建的马厩、羊圈,以及供人租住的毡帐。
乌鲁吉送他们这五匹马,顾承宴想了想还是没留,虽说戎狄牧马都是放养、不必精心饲喂管理,但他精力有限,照顾不过来这么多的数量。
春夏两季还还说,到了秋天、冬天,他可不想成日都外出割草,每日都围着马儿转。
再者,他已经有枣红马和大白马了,能拉车也能跑,实在没那么多需要用马的地方。
这五匹马毛色漂亮、身材匀称,是很好出手的商品,带到大市集上,能换些更有用的东西。
因此,他们一走进市集,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止是看那五匹品相极好的马,也看他们俩:
顾承宴今日穿的是一套靛青色、领口嵌了流沙金丝的长袍,里面衬的是白色暗绣浅竹纹的底衣。
他躲懒没簪冠,只跟着草原习俗编了侧发,然后用抹额一压,剩下的长发就那么随意散着。
而赛赫敕纳身量高、身材好,黑色的长卷发加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就这么一小段距离,好些姑娘都看着赛赫敕纳眼睛发亮,胆子大的,还往他怀里丢花。
赛赫敕纳却板着脸,看都不看那些明艳的姑娘一眼,只牵紧他的手、黏他满掌湿热的汗。
顾承宴摇摇头,拉着他先去找盐商。
草原上的盐大多是崖盐,成于土崖之间、色如红土,有时候也被中原人叫做“桃花盐”。
远远看见他们走来,盐商就热情地打开面前几口陶土缸,将里面的盐块亮给他们看。
崖盐块深红色,质感像白矾,大的少说十来斤,小的则是鹅卵石一般。
“二位买盐?我这儿都是新从凤氐山上挖来的,大块的够用上两三年,小的也保管够半年!”
凤氐山靠近是西北草原上一座著名的盐山,顾驰在边关抗敌时都曾经去过,顾承宴从小就知道。
商人拿出柄刮刀,捡出小盐块放手上,“尝尝?”
顾承宴两只手都被占着,本想松开赛赫敕纳,结果才挣一下,就被这小子瞪了,虎口还被掐。
他叹了口气,只能折断了那柳兰花长韧的花茎,将那花枝顺势别到赛赫敕纳鬓边。
这一下,给赛赫敕纳弄愣了。
顾承宴却看着簪花的少年闷笑一声,转头去沾了盐尝、与老板讨价还价。
——有些盐商粗心,收盐时不管品质,好坏苦淡都不大相同,顾承宴小时候就上过这种当:
他下山买盐,结果带回来的却是祭祀用的苦盐,平白被师叔伯们嘲笑不说,还被罚吃了一晚上苦饭。
顾承宴吐吐舌头,坚持每块都尝,最后和老板谈妥,用一匹纯棕色的走马换了两大罐盐。
除了盐,顾承宴还有些吃穿度用的东西想换,不过那些都是小东西,犯不上用一整匹马。
所以顾承宴请盐商帮忙给两个大陶罐搬上车固定好后,就转头在市集上寻找能够卖马的地方。
把剩下的马换成珍珠和金币,才好拿着去买他想要的箭矢、碗碟、针线和布料。
他正转着脑袋四处张望,赛赫敕纳却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朵淡蓝色的白头翁。
同样学他、动作飞快地将那朵小蓝花别到他耳朵上,然后还对他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顾承宴:“……”
他摇摇头,果然是个小鬼。
之后,他们给剩下的四匹马换成一袋金币,然后又在马场老板的强烈推荐下,租下顶毡帐。
科布多湖畔的大市集要举办十来天,不仅白天来往商人会换,晚上还有篝火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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