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像是没听到高祥的威胁一样,他从身侧士兵手中接过了一柄长剑,“铮”的一声,他拔出长剑,剑光一闪,破风凌冽,龙吟也似。
高祥看到这剑,一种不好的直觉逼上心头,瞪大着眼,不自觉地往后瑟缩着,语出颤抖:“你......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
步故知依旧沉默着,挥剑朝人,剑刃锋利,瞬间割下了高祥的发髻,令他头发散乱。
只是发髻,却足以让高祥吓破了胆,死里逃生的恐惧令他神色癫狂,却还是朝着步故知怒吼道:“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景州知州!杀了我,你也得死!”
步故知将剑放在了高祥的脖颈边,又问了一遍:“高大人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剑身闪着银色寒芒,倒映出步故知的脸,高祥浑身颤抖着,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催命的阎王。
但他仍不肯松口。
而步故知,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下一刻,高祥的人头落地,颈血飞溅三尺。
鲜血难免溅到周边士兵的脸上身上,他们顿时心下一颤,即使是在战场上,他们挥向敌人的剑也未必会比步故知的利落。
这些时日来渝州士兵与步故知接触不少,对步故知的印象一直是文弱书生、清贵文官,却没想到步故知竟真的敢提剑杀人,杀的还是景州知州。
步故知看着滚落在地的人头,攥剑的手一紧,他近三十年来一直生活在现代,虽然身为医生,不可避免地见过不少死人,也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但从未见过杀人,也从未杀过人,即使来到了古代,也一直是读书当官。
可若此时他不杀高祥,就无法取得知州官印号令基层官员,也无法让那些藏在暗中的人畏惧。
剑身上的血还温热着,他紧攥着剑的指节发白,可他没有再耽搁,旋即转身再次步入黑夜中。
狂风啸了整夜,但奇怪的是,素来多夜雨的景州今晚竟滴雨未下。
而这一夜,步故知共杀了十四名官员,这十四名官员,皆是明目张胆与祝由堂勾结之辈。
他的一身白袍,也溅满了半身的血,宛若杀神降世,令人见之即惧。
到最后,就连那些跟随在侧的渝州官兵,有些也开始对步故知心生畏惧。
但更多还是对步故知前路的担忧,步故知此举,对知情人来说,是为了景州百姓的安危,但对其他不了解其中是非曲直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形同谋反!
可步故知却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毫不在意自己将来的安危。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步故知提着犹在滴血的长剑,终于来到了似宫殿的祝由堂前。
第148章 景州终
一阵短暂的冲突过后, 步故知单手推开了那日来过的厅堂大门,垂下的剑尖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的响, 也留下了一长道鲜红的血痕。
第一抹朝光伴随着步故知踏入厅堂, 也给他的周身笼了一重淡淡的日华光晕,身姿挺拔, 气度不凡,若是忽略他白袍之上半身的血, 倒是恍若神祇临下。
他的五官是极温润的, 像极了戏本中世家大族里教养出来的贵公子模样,可他面上沾染的飞溅血痕,又划破了外表给人的肤浅印象,平添几分杀气,莫名让人望之生畏。
厅堂之内光线不及的阴暗处, 蒲团上端坐的老者却没有睁眼, 直到步故知将冰冷的剑放在他枯树皮一般的颈边时, 他才咧嘴一笑, 露出了沾满血的森森白牙, 仿佛才生噬某种血肉过。
开口竟是比步故知身上还要浓重的血气,“就算你杀了我, 杀了永泉县所有巫医,也杀不尽整个大梁的巫医, 到那时,你,还有你的家人、朋友、老师, 都会为你连累,成为全天下的罪人。”
步故知像是没有听见这话般, 只手腕用力,将剑刃送进那老者皮肉里几分,可奇怪的是,竟没有见到如寻常人一样的鲜血奔涌,反倒是有散发着恶臭的黑浓液体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步故知眉梢一沉,登时收剑却后半步:“你还不知悔改吗?”
此时那老者睁开了眼,眼中竟全是眼白而不见瞳仁!
若说那日他只是像是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但此刻,他已与僵尸没什么不同。
朝日在缓慢攀山,光线也愈发亮长,方才还不及厅堂深处,但此刻已照亮了那老者半身。
步故知不知这祝由堂的堂主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但直觉让他有些不想再耽搁,他再一次提起了剑,准备将那人格杀,却不料在阳光触及那人皮肤之时,如同火折燃草,大火突起,皮肉灼烧之味扑面。
等步故知反应过来,那人已浑身是火,可满是眼白的双眼还在直视着他,“你乃瘟神降世,老夫已尽全力阻拦,却功力耗尽被你的妖力所焚。”
步故知明白了,却觉得可笑至极,这群巫医至死也要以鬼神之法污蔑他,想要以此煽动信仰巫医的百姓。
可他们却不知,步故知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收剑转身而出,身后火势蔓延,黑烟渐起。
当步故知走到山脚之时,轰然之声震山而动,原本只在厅堂内的星火聚成燎原之势,终于燃尽了梁柱,如巨兽般的庞大宫殿在顷刻之间倒塌、湮灭。
刮了一夜的狂风终歇,朝日攀上了山巅,晖光明彻天地,冲破层云的那缕光化在他的眼眸,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
近三月后,康定四十五年八月二十五,京中钦差浩浩荡荡抵达景州,一是为了接手景州事务,二是为了捉拿步故知。
而步故知京中好友萧岳,便是此次钦差之首。
押送步故知的车马越近城门,喧嚷之声便越大,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了城门口,即使守城差役一直在不断地驱赶,但那些人仍围在车马前不肯离去,彻底拦住了车马的去路。
宽阔的车厢间,萧岳看着他这位好友正闭眼假寐,不由得轻叹一声:“你不如出去见见他们?”
步故知没有睁眼,但握着款冬的手却紧了紧,沸天的喧嚣之声透过薄薄的车厢壁传到他的耳中,能清晰地辨出其中有不少人一直在喊“步大人”。
良久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
萧岳有些不解,步故知此番是抛却了自己的前途性命,杀尽景州奸佞、诛灭祝由堂,以中医解瘟疫之难,挽救万万景州百姓性命,中间还要忍受无数人的不解谩骂,日夜操劳无所得。终于,瘟疫过后,不少明白事理的人反应过来,是步故知救了他们,救了整个景州,步故知的名声也得以洗白,百姓转而崇敬步故知,重新接纳中医。
如此结果,步故知为何避而不受。
萧岳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问的。
步故知缓缓睁开了眼,车帘为风吹动,透过缝隙,能看到围在车马前的众多百姓,皆是面色焦急昂首盼望,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款冬的双手揽住了步故知的手臂,手背上白色疤痕隐隐可见,是他那晚救步故知留下的刀伤火痕,即使已用了上好的药诊治,却再难恢复如初,步故知每每看到,都会暗自神伤许久。
他知道步故知为何不愿见这些百姓,步故知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说自己,诅咒也好,谩骂也罢,步故知从不放在心上,但只要听到旁人说他半句,便总是觉得亏欠。
步故知是在担心自己若是毫不追究什么,却毫无芥蒂接受了景州百姓的敬仰,会让款冬觉得不快。
即使步故知知道款冬与他一般,不会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可心中对款冬的亏欠让步故知无法坦然面对景州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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