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款冬与孔文羽即将要走到正堂的时候,步故知与魏子昌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起身关严了被寒风吹得噼啪作响的门窗。
天尽头,浓云从四方汇聚,宛若一只蛰伏已久的巨兽,暗沉沉地向人间逼迫。
风雨欲来。
*
严冬随着南下的朔风,接管了整个中原大地。
而京城却没有因此冷却,反而是逐渐变得热闹起来,除了是因为新年将至外,更多的是因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在这段时间内陆续抵达了京城。
不过,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许多学子距京城路途遥远,即使在乡试发榜的那刻启程,也只能堪堪在正月到达,还有不少距离不算远的学子,因着眷念家乡年节,也要等年后再上路。等他们都到了京城,到那时,会试的氛围才最为浓厚。
但就在无论哪地的举子都在奋力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之时,步故知却向国子监告了假,专程回了趟杨府。
今年因着闰了三月,到十一月的时候,才是款冬的生辰,不过并不逢整十本命,杨府也就没有为款冬隆重准备,只按照平常节礼在府中布置了一下,张三娘与杨谦都各自备了礼送给款冬。
白日里杨睿杨启也专门从童舍中回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替款冬过了十八岁的生辰。
到了夜间,步故知与款冬屋内的烛火早早被吹灭,客院里伺候的下人都见怪不怪,偷偷捉狭一笑,纷纷远离了主屋,只在厨房中备好了柴火以便随时烧水,也就下去歇息了,若有需要,步故知会来吩咐。
可等他们一觉睡到卯时,中间也没听到步故知的吩咐,便都有些奇怪,私下嘀咕了两句。
“不是每次步郎君回府,夜间的热水都要时不时送去吗?怎么偏偏昨个儿没叫我们?”问这话的是一个从买来就在客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名叫唤桃,性子活泼极了,平时与款冬相处也很好,胆子也就大了些。
她身侧的丫鬟算是在府中伺候的老人了,名为念云,还育有一子,性格要更为沉稳,但为人亲和,与款冬还有府中其他下人关系都不错,心中也自有行事的分寸:“你问我,我问谁?主子的私事,还是别问比较好。”
唤桃知道她不会生气,笑嘻嘻地继续道:“你少来假模样,先前款郎向你请教婴儿衣裳要怎么做的时候,你不也跟我们说了几句吗?”
她虽性子开朗,但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起这些事还是忍不住面红,不过也并未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你说款郎是盼着和步郎君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明年步郎君高中进士的时候,府中会双喜临门,要准备迎来又一个小主子。”
念云没急着阻止唤桃,她知道唤桃并非只是想探听主子的私事,而是在为款冬着急。
款冬想要一个自己孩子的意图太过明显,除开向念云请教如何制婴儿衣裳外,与张三娘闲话之时也多在请教如何养育孩子,就连张三娘都在有意给款冬安排补身益孕的药膳,此事在杨府中便不算做什么秘密。
但这一年以来,款冬的肚子始终没动静,起初他们以为是步故知回来的时间少,此事便急不得,可后来时间久了,他们也很难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年杨谦和张三娘生下大公子杨启的时候,杨谦也同样在国子监里准备会试。
不过款冬自己一直没说什么,府中知晓此事的人也就没多嘴,直到最近,款冬开始主动用些益孕药膳,据说还跟张三娘请教了更为私密的事,大家心思也就开始活络起来。
张三娘还吩咐下人在采买的时候,多买些适合婴儿穿着的柔软布料,而这些布料都被送去了客院。
这下款冬的心思就等于是摆在了明面上,即使无人拿此事打趣款冬,但暗里丫鬟们早就期待着款冬的好消息,毕竟府中太久没有好事发生了。
念云手上准备着今天款冬和步故知要穿的冬至新衣,想着想着,动作便慢了下来,将衣上的褶皱用热水熨平之后,她才犹豫着开了口,但才说出一个字,外头便又有一个小丫鬟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刚刚我和十一想去主屋伺候步郎君和款郎洗漱,但才刚走到门外,就听到款郎一直在屋里哭,步郎君听到了我们的动静,出来叫我们过会儿再过去。”
那个小丫鬟终于喘出了一口大气,话才稳了些,但还是掩饰不住着急:“念云姑姑,我们要不要去和夫人说说呀?”
念云眉头皱了起来:“款郎怎么在哭?”
那个小丫鬟刚想接话,但被念云立刻打断了:“不必告诉夫人了。”她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步郎君和款郎闹了什么事吧,眷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外人不好掺和。”
唤桃努着嘴,插话道:“那肯定是步郎君不好,款郎那么好的人,哪有什么脾气,说不定是步郎君欺负了款郎。”
因着步故知不常在客院,客院里的下人除了跟在步故知身边的十一,其余的都与步故知不熟,但几乎每个人都喜欢款冬,自然心会更偏向款冬。
念云这才严厉了语气,对着唤桃轻斥:“步郎君与款郎再怎么没架子,那也是我们的主子,私下说些好话也就罢了,哪能说主子坏话,今儿你也是只在我面前说了,若是被念晴听去,定会叫牙人来发卖了你。”
虽说杨府上下相处和乐,规矩也并不严苛,但有些事算是底线,无论是谁都碰不得,比如向外人私传府中消息,又比如私下议论主子的坏话。
唤桃年纪小,且也不觉得她自己说了什么犯了规矩的话,心下就有了委屈,顿时哭了出来:“我也只是担心款郎。”
一旁的小丫鬟也跟着劝道:“念云姑姑,你就别怪唤桃了,昨夜我睡得晚,有到主屋附近转悠,那个时候便听见了主屋里的哭声,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我又觉得可能是......闺房之事,便就避开了,但刚刚款郎还在屋里哭,我才这么着急的。”
念云这下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语气焦急:“当真?”
那个小丫鬟重重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不然我也不会着急来问姑姑你的意思。”
唤桃抹了把眼泪:“我去找念晴姐姐,让夫人来给款郎撑腰。”
念云一把扯住了往外冲的唤桃:“不急,我们去主屋给步郎君和款郎送衣裳,先瞧瞧再说,若真是步郎君欺负了款郎,我们再找夫人也不迟。”
这厢念云等人在担心款冬,而主屋内,步故知也有些拿款冬没办法。
款冬确实哭了快一晚上了。
开始还愿意让步故知抱着,但到后头,款冬甚至不愿意让步故知碰。
步故知看着款冬哭得已然红肿起来的双眼,心下一阵一阵的疼,在床下踱了几步,重新坐回了床边,这次强硬地抱住了半坐在床上的款冬:“冬儿,我又不是说......不给你,也不是不要孩子,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明年......等事情安稳下来,我们在京城或是在东平县,买座自己的院子,到时候我们再要孩子好不好。”
款冬实在哭得有些没力气,挣扎了几下便没有再动了,也没有应步故知的话,头渐渐垂下,埋在了双膝之中,显然是不愿意再与步故知交流的态度。
而步故知也没想到这次款冬反应会这么大。
他自然知道款冬心心念念着有个孩子,而在去年他也应下了,等款冬十八岁之后,他们俩便要个孩子,可终究是他低估了朝堂局势。
自从他成了解元之后,他便能隐隐感觉到朝中局势愈发紧张,体现在国子监中,便是监生里,起初还有人愿意与步故知交谈,但在后头,除了萧岳,其他监生甚至于是一些贡生,平日里见到步故知都开始绕着走。
步故知不在乎是不是被监生们排挤,也不在乎旁人的态度,可这确确实实体现出了,恐怕在朝中,杨党与国师一党之间愈发势同水火,一般人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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