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 这个技能有两个施展条件:其一,距离和人数限制,江建业还没强到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地步;其二,对手的精神意志坚定与否, 只要他的心防流露出一丝脆弱和松动, 就有可能被江建业趁虚而入。
见姜荻如此谨慎, 江建业暗道不好,时间拖得越久,顾延越可能出现,对他们越发不利。
两方人马对峙良久,无形的空气也随之焦灼,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周遭鸦雀无声,姜荻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内轰隆震动。
不过……姜荻弯起嘴角,心想,江建业的举动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江母的存在对老玩家们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噗嘶,噗嘶。”张胖子捂嘴,用气声催促姜荻。
姜荻手背在身后,给张胖子比了个OK的手势,便抬抬下巴,对楼下蠢蠢欲动的众人说:“要谈判可以,等顾延来,让他跟你们说!延哥,这边!”
“顾延?!”江建业下意识回头。
院门外的水泥路空荡荡的,附近的邻居都门窗紧闭,听到动静也不敢出门查看。
刹那间,江建业就知道他被姜荻给耍了!
“该死!”江建业扭过头,但见三楼窗帘些微晃动,人影绰绰,楼上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人在交谈。
有玩家坐不住:“老江,要不现在上去?别叫人跑了!”
豆大的汗珠自江建业眉间滚落,他踌躇不前,但身后一众玩家的窃窃私语,和他们怀疑、急切的目光都像砝码般沉沉压在他肩头。
两分钟后,江建业大手一挥,恨恨道:“走!一半人跟我上去,另一半在下头守着,动作小心点,别在室内动枪子儿,真有天然气爆炸,把你们这群龟孙炸成稀巴烂!”
咚咚咚,脚步声急促。
嘭!江建业一行人踹开三楼房门,门板上的符纸随风晃动,继而飘然落下,被人踩在鞋底。
屋内空无一人,床上的江母更是消失无踪,床单犹残留着有人长久在此平躺的痕迹。
江建业的脸黑如锅底,上前去一把掀开垂落的窗帘,里头骨碌碌倒下来一根倒立的拖把。拖把的布头生了霉,臭烘烘的,熏得江建业直皱眉。
床头柜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电源灯闪烁,天线竖起,音质喑哑嘈杂,播放着本地交通频道:“观潮镇天气预报,今日天气多云转雨,东北风四到八级。请出海的渔民朋友尽早入港停泊,住在山下的村民朋友注意山洪和泥石流,如遇突发情况,请拨打……”
收音机下,搁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不知姜荻上哪儿撕的,来不及写字,只匆匆画了个嚣张肆意的笑脸。
“操他妈的!”
就是这两样东西,给了他们姜荻还在屋内的错觉。江建业轻而易举就想明白了姜荻的计谋,错误决策带来的压力,叫他如芒在背。
“他们跑不远,给我追!”江建业吐了口唾沫。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楼下响起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紧接着,是嘭的一声巨响。
江建业顿感不妙,忙扑到窗台边,见前院人仰马翻,只好冲楼下大声叱责:“不是让你们看住院子吗?他妈的,人呢?!傻呆呆的杵着干屁?追啊——!”
屋檐下,有个老玩家捂着屁股站起来,哎哟哎哟连声呼痛:“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搞来辆车,撞开后门出去了……”
车?还能是哪辆车?!就是他亲自开着载姜荻几个进村里来的那辆皮卡车!
江建业这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气得牙痒痒,目光阴沉如水:“老太婆被他们劫走了,你们自己想!别只指望我一个!今天不把人找回来,我们都得死。”
另一头,姜荻长腿交叠,大喇喇踩在皮卡车的手套箱上,登山靴在挡风玻璃上一晃一晃的,蹬出几个脚印。
张胖子和人偶少女一左一右,护着昏迷的江母坐在后座,听到姜荻纵声大笑:“哈哈,等他们再找去厨房,就会发现压根没有什么天然气泄漏,只不过是几桶油漆!”
副本第一天下午,姜荻就留意到江家院子外头堆积了建筑废料,说明这栋房子近期翻新过,去储藏室转了一圈,除了生活杂物,就是没用完的油漆、水泥,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说罢,姜荻扭头往后座看,见江母睡着,张胖子眼冒蚊香,努了努鼻子问顾延:“我问你要的人呢?”
“谁?”张胖子大惑不解。
顾延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神示意姜荻坐好,唇角微弯:“在后备箱。”
“啊?!”张胖子惊讶。
突然,后头的车斗响起砰砰的撞击声,和呜呜的痛呼声,好像有个人被困在里头,嘴被堵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荻方才翘起嘴角,眼睛亮亮地看向顾延:“真有你的。江建业那老家伙一定想不到,我们带走江母才是障眼法,真正的目标是顺手牵羊绑走一个老玩家。嘁,他还搁那儿跟我装相,也不知道在装什么,搞笑。”
“哈?!你说顾延绑了个江建业的人?!”张胖子的黑框镜滑到鼻尖,绿豆大的眼珠子绕着姜荻和顾延转,左看看右看看,委实没想明白他俩怎么就能当着他的面用几句话,几个眼神,就交流出这一套一石二鸟的计划。
不愧是谈过的真夫妻。
有点东西。
*
“你说,姜荻带着江家那个病恹恹的老太婆在你眼皮底下跑了?”孔夫人斜坐在一只石墩上,她衣衫朴素,但样貌雍容风情不减,斜乜江建业一眼,就叫后者的腋下冒汗。
江建业polo衫跟梅干菜似的,衣领翻折,皱巴巴黏在脖子上,闻言,低头忿忿道:“他们跑不远,一定还在山里,我已经派人去……”
啪!
一声脆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行啊,老江,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派你去收拾姜荻。”孔夫人收回手,看向坐在茶桌对面的江鲟,“让你看笑话了。”
江鲟端起白瓷茶杯,在唇边抿了口铁观音:“有顾延在,姜荻确实不好对付,也不能全怪他。”
江建业被孔夫人打偏过头,舔舔松动的牙齿,吐一口带血丝的痰,瞪向江鲟:“人我会找回来,你也别急着阴阳怪气。”
说完,招手让几个老玩家跟上,扭身就走。
孔夫人神情阴冷,静静地目送江建业一行人离开,等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头问江鲟:“你之前告诉我,你拿到卧底身份,要帮助我们这一批老玩家完成支线任务,当真如此么?”
江鲟点头,笑不及眼底:“孔夫人,我知道我不可能轻易取信于你,但你的疑心,在莫问良死后就该减少了五成。如果我是顾延他们派来的奸细,何必搭上莫问良的命自断后路?”
“这话说的在理,江组长洞穿人心的本事果然一绝。”孔夫人上下打量江鲟,心思千回百转。
江鲟作为调查组组长声名在外,绝不是个自作聪明的人物,不过,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也有聪明人的弱点。
思及此,孔夫人端起茶杯,面带笑意,鱼尾纹上留有岁月的痕迹:“那么,合作愉快?”
江鲟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与孔夫人碰了碰杯沿。清脆的咔嗒声后,江鲟话锋一转:“以我对顾延和姜荻的了解,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推理出江母的作用,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他们,不然……”
孔夫人把玩手中的茶盏,听着江鲟三五句话就提出数个方案,心中的疑虑却始终无法消散。
江鲟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卧底任务的话,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如果,所谓卧底任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孔夫人借由茶杯遮掩,余光瞥向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江鲟,太阳已攀上枝头,朗朗日光下,她居然有些毛骨悚然,见江鲟看过来,才勉强勾起一抹微笑。
*
“暴露我们行踪的东西,是江家客厅里的那座神龛。”顾延踩下油门,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瞟了眼后视镜里缀在视野末端的追兵尾巴,神色一凛,用力踩死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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