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走到姜荻身边,耐着性子解释:“煞气泛指一切邪气、凶恶之气。有冤魂厉鬼的邪煞,也有外界环境的风水煞。”
姜荻半懂不懂:“所以,煞不等于鬼?但鬼就是煞?”
江鲟笑着摇头:“小姜,煞气是鬼魂的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凝成人形,有人的执念、怨念,才是鬼。也有手上干净没恶意的鬼,他们身上就少有煞气。”
“嗷。”姜荻双手抱头,太阳穴砰砰跳,“我消化一下。”
屋外大雨倾盆,鹿港镇仿若置身在雨线银丝汇聚的牢笼中与外界隔绝。
莫问良脸色阴沉,冷不丁道:“死了一家七口,加三个法师,一共十个受害者,这镇上恐怕已经被煞气包围了。”
“不止十个。”姜荻插嘴。
众人的视线聚焦,姜荻搔搔脸颊,有几分羞赧。
“什么意思?”顾延问。
“啊,我在电视新闻上看的,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姜荻讪讪一笑,“法师遇害的新闻小标题里还有个被牵连的阿伯。这么算,至少有十一个死者。我去,也忒多了点。”
顾延挑眉,被姜荻的洞察力惊艳。
“走吧,去地藏王庙。”
他觑一眼天色,在玻璃移门后的红色塑料桶里找到几把遗落的雨伞,把姜荻拽到伞下搂进怀里,一道钻入雨中。
被落到后头的三人面面相看。江鲟笑了笑,拿过一把长柄伞,绅士地邀请陆小梢一起走。
莫问良一时无话,在塑料桶里挑挑拣拣,粉色、碎花、凯蒂猫……
他啐一口唾沫,拿了一把绿油油的雨伞钻进雨幕。
*
地藏王菩萨庙飞檐斗拱,五彩斑斓的兽脊在斜风细雨下栩栩如生。霏霏淫雨在地藏庙的碧瓦朱墙上勾出一道朦胧金光。
当啷,当啷。
姜荻晃一晃紧锁的大铁门。手腕粗的铁链上挂着巴掌大的黄铜锁,上头还贴着一张黄纸红字的道符。
顾延手中的龙牙刀嗡嗡震颤,宛若一声龙吟,他目露讶异,墨黑的剑眉轻挑。
“地藏王菩萨是正神,在他的地盘谅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作祟。”姜荻没感觉到阴气,朝顾延努努嘴,“哥,我们进去看看。”
庙里空无一人,正殿的雕花木门却虚掩着,烛火通明,远远地能瞅见殿内横斜着一条条红线,三只红木棺材正对地藏王像,殷红釉色映出烛光。
姜荻刚想拨开红线,却被顾延拦住,看了眼莫问良。
“往后边站。”莫问良咔咔按动打火机,见火苗竖直一动不动,才冲顾延点点头。
顾延横刀起势走在前头,莫问良居右,姜荻持枪在左翼,陆小梢殿后,几人不由分说把对鬼怪毫无战斗力的江鲟围在中间。
“哎,感人肺腑。”江鲟取出方巾抹泪。
莫问良翻了个白眼,直呼受不了。
江鲟这才正儿八经道:“你们看这些烛台和红线的摆放位置,布置停灵的法师有点东西。”
姜荻抻长脖子去看,只见环绕三只棺材的七根白烛点作七星,地上洒满白花花的盐米,又有三十六只红碗,寓意三十六天罡。棺材板子上贴了一圈五雷符,随吹入殿中的风雨摇曳。
地藏菩萨像前的供桌铺设五色布,另供奉一尊三十厘米高的钟馗像。
“在佛教的菩萨庙摆道教的场子,这风格……”姜荻犹豫再三,评价道,“挺混搭。”
顾延低笑。
姜荻四处转了转,长吁一口气:“佛教的地狱老大和道教的驱鬼大佬都在,我心里突然就不慌了。”
顾延偏头望向江鲟:“到你了。”
江鲟镜片下笑眯眯的眼睛一僵,长吁短叹:“不是来真的吧,顾延?这三位兄弟不是一般的尸体,是烧成碳的焦尸。你要让我下去……”
顾延啧了声,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鲟推一推眼镜:“好好好,我下去就是。不过,我只看一个,而且是另外的价钱。”
姜荻抿嘴偷笑,和幸灾乐祸的莫问良一起推开一扇沉重的棺材板。
一股焦味扑面而来。
棺材里垫着五色布,摆放着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焦尸。他的手臂屈起,呈拳击状抵在胸口,四肢被烧到只剩干瘪瘪的骨头,皮肉、头发几乎都被碳化,黑漆漆的骷髅头里空无一物,空洞的眼眶定定直视前方的地藏王像。
“我去。”
姜荻从手指缝里草草看一眼棺材里的景象,就捂着眼睛不敢多看。
江鲟脱掉西装外套,递给陆小梢,有过头去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捏住鼻子,扶着棺材侧躺下去,提心吊胆,生怕压碎了本就脆弱不堪的焦尸,右手的纹章戒指闪烁幽蓝的光芒。
砰!
莫问良合上棺木。
姜荻嘴角抽搐,心里大惑不解,这两位到底有什么矛盾?居然恨不得亲手给对方盖棺材板?难不成真是为了招揽顾延,让两家公会会长大打出手?
不至于……吧?
他偷瞄一眼顾延,撞进顾延寒星似的黑眸,心尖倏然发麻,荡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酥软。
*
锵锵锵!
锣鼓开道,画钟馗红黑脸谱的法师脚踏七星步在数十人簇拥下拐入一条空旷的街道,一行人颙颙卬卬,热闹嘈杂。
他手持八卦伞,伞沿贴着一圈五雷符,乃是五雷轰顶的意味,一切邪魔皆不能近身。
两侧的街坊、店铺都门窗紧闭,卷帘门前倒立着一把槺榔扫帚,同样贴有五雷符。
做法事要按古代的时辰算,此刻正是子时,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法师不能开口说话破功,他被胶带撑大的眼皮有些酸胀,扫一眼不远处的学校钟楼,正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算算脚程,零点整他们就能准时抵达海边。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一定会万无一失。
今晚送的肉粽是朱家的顶梁柱,朱常立,四十多岁的人,家中连遭变故一个个上吊自杀。
镇上早就有煞气缠上他家的传言,法师私下猜测过朱常立什么时候也会跟着老婆孩子去,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嗝。他打了个酒嗝,忙咬紧牙关,好在锣鼓声巨大,没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再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便是海边,到时候把朱常立上吊的绳索、遗物一起烧完丢进海里,事情就算解决了。
法师不由心头一松,阔步拐向路口。突然间,他油彩涂抹下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喉咙挤出喑哑的气声。
他目眦欲裂,钉在左转路口的青竹哪儿去了?!
为了避免煞气逃脱,送煞路线以外的路口、拐角都会钉上青竹节作为结界,避免肉粽的煞气误闯凡人的地界。
可是现在,本该钉有竹节的路口空空荡荡……
街道熟悉,周围的建筑更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街区,但在那一刹那间,法师恍然察觉到一丝违和。
左手边的街道漆黑一片,黑暗中仿佛有人站在那儿等候。
在等谁?等他吗?
还是在等他身后的朱常立?
一道青色的人影兀地出现在路口,看上去是个穿青色棉布长裙的年轻女人。
法师歇口气,眼神示意一旁的助手把人拦下。送肉粽可不能被路人拦住,如果遇见不知情的路人,一定要纳入送煞的队伍中,否则会被煞气冲撞。
草席卷成草龙,两头贴符,裹上灯油点燃,负责舞动草龙的师父跟他是老熟人,性格豪爽,把草龙的两端砸在地上,舞得虎虎生风。
噼里啪啦的火星飞扬着,有几点火星子扑到法师佩戴的黑色长髯上。
助手快步跑到路口,大声催促,那青色裙子的女人却无动于衷,直愣愣地望向送煞的长队。
法师的心脏猛然高悬,这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像朱家一年前上吊自杀的大女儿?
不,不对,这女的脸上没有五官,没有皮肤,而是黢黑的一团……自己为什么会认为她是朱家大女儿?
法师腿栗股栗,一道道冷汗划下,沾染红色的油彩,犹如一滴滴血泪。
上一篇:我在异界写文再现华夏文明
下一篇:一个被疯狂求爱的beta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