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当家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宋皎凑过去问他:“谢爷爷,你看得懂吗?”
“去,谢爷爷当然看不懂。”谢老当家推了他一把,然后让人把卷子都拿走,“拿去给宋丞相看。”
宋皎偷笑,随后宋丞相一言不发,静静地翻动卷子。贡士们依旧坐在位置上,两只手都按在膝盖上,也静静地等候结果。
百来份卷子,宋丞相细细地看,竟然也不厌烦,大约看了有半个时辰,他放下手里的卷子,拿起搁在谢老当家桌上的朱砂笔,开始批名次。
传话的太监躬身站在一边,宋丞相每批一个,他就传一句。
“云州许重,二甲。”
贡士殿试无落榜之说,只分一甲三人、二甲七人,余下都是三甲,因此宋丞相只批一甲二甲,剩下的不必再批。
宋丞相慢慢地批,好久才落一次笔,终于批完了二甲的七个人,现在开始批一甲。
也就是常说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底下贡士们都有些紧张。
这回宋丞相迟迟不肯落笔,只是选了三份卷子,重新交还给谢老当家。
谢老当家震惊:我哪看得懂这玩意儿啊?
他拽拽宋皎的衣袖,跟他求助:“卯卯,快,过来和谢爷爷一起看看。”
宋皎凑过去看了一眼,三份卷子,分别是柳宜的、江凭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章墨的人的。
宋皎认真地看了看,当然不敢自作主张,小声问谢老当家:“谢爷爷,我爷爷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该怎么选?”
“没有。”谢老当家想了想,“好像说过,但我忘了。”
“……”
谢老当家绞尽脑汁:“噢,想起来了,你爷爷说,探花郎都是比较年轻漂亮的那个。”
这倒是。
“可是柳师兄和江师兄年纪差不多,也都很漂亮。”
“是噢,要不先看看章墨长什么样子?”
宋皎点头:“嗯嗯。”
于是谢老当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章墨是哪个?”
一个年纪老些的贡士起身行礼,宋皎和谢老当家对视一眼,这人好像不能做探花。
宋皎又有些犹豫:“谢爷爷,可要是‘以貌取人’,对柳师兄和江师兄会不会不太公平?其实章墨的文章和两个师兄的比起来,差了一个档……”
难怪爷爷要把决定权交给谢老当家。
自从探花郎必须得是年轻的举子的规矩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遵守着。庆国甚至还有几次,出现过原本该当状元的举子,只因为年轻,被压到探花的情形。
倘若要按照文章取人,不管这隐形的规矩,最好是皇帝亲自来点,所以宋丞相把卷子拿给他。
谢老当家立即会意,低头看了看三篇文章,正色道:“行,章墨,点探花。”
众贡士都被吓了一跳,哪有点一个老头子做探花郎的?
可是谢老当家不顾他们的目光与议论,又把余下两份卷子交给宋丞相,让他继续。
最后宋丞相再看了几遍剩下的两份卷子,用朱砂笔在上面落了字。
太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凤翔,江凭,点榜眼。”
“凤翔,柳宜,点状元。”
分坐在大殿两边的江凭和柳宜同时站起身来谢恩,抬头时,对视一眼,互道“恭喜”。
*
殿试放榜,柳先生一门出了状元和榜眼。
第二天一早,宋皎和朋友们,早早地就去了石介堂,跟两位师兄说恭喜。
却不想两个师兄都不在,只有柳先生在柜台上看书。
宋皎跳进门里:“三爷爷,恭喜恭喜。”
“柳先生,恭喜。”
柳先生抬眼看他们,面上难掩喜色:“同喜同喜,等什么时候,你和温知、楚珩也中了状元,我才算是真的喜。”
“还早着呢。”宋皎望了望四周,“师兄不在吗?出去玩了?”
“哪儿呢?过几天状元游街,被宫里的人喊去量尺寸、裁衣裳了。”
“噢。”宋皎点点头,也趴在柜台上,“到时候我就牵一匹小马驹,悄悄跟在两个师兄后面。”
“你跟在他们后面干什么?”
“沾沾运气呀,而且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姑娘家给他们丢花呀、手绢呀,什么的,他们肯定拿不下,我就背一个大箩筐,帮他们把东西收起来。”
柳先生佯装板起脸,抬手要赶他:“去去去,要你在那里碍手碍脚的?他们快回来了,去找他们玩儿去,别来吵我。”
“三爷爷,那我真的走啦。”
“走走走。”
“我真的走了噢。”
“快走。”
宋皎跟他挥挥手:“那三爷爷拜拜。”
温知与楚珩也行礼:“柳先生回见。”
三个人出了石介堂,就往皇宫的方向走,看能不能遇到两个师兄。
正巧经过张榜处,宋皎又拉着两个朋友,从人群里挤进去,再看一眼。
柳宜和江凭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用金字描在红纸上,格外耀眼。
宋皎抱着手,与有荣焉。而后听见人群里有人提到了两个师兄的名字,他高高兴兴地竖起耳朵去听。
“……古来的规矩,点年纪轻的做探花,怎么今儿改了?柳宜和江凭哪个不能做探花?陛下和宋丞相怎么偏偏点了个老头子做探花郎?”
宋皎笑容凝固,只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柳宜是柳夫子的孙儿嘛,江凭也是柳夫子的学生。柳夫子又和宋丞相是师兄弟,有这一层关系在呢。”
“倒也不能这样说,宋丞相是最公正不过的,或许柳宜和江凭真有过人之处呢?”
“宋丞相是公正,不过我听说,这回殿试,宋丞相的孙儿也在,他管柳宜江凭叫师兄,这回的一甲,也是他跟陛下一起点的,陛下又目不识丁,哪里懂得看文章,不就是……”
话没说完,余下的暗示很明显了。
“宋丞相的孙儿也不差,前阵子不是还平定了西北,太学考试也是第一么?”
“他是厉害些,小小年纪就在陛下面前得眼,陛下当然更信他,他说点谁就点谁,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念着私情也不一定。”
“今年的殿试是有些不公正,该不会以后都是宋丞相和柳夫子的学生把持着殿试一甲了吧?”
宋皎环顾四周,在人群中锁定嚼舌根的那几个人,气鼓鼓地就要冲过去跟他们理论。
温知和楚珩拦住他。
“算了,等过几日殿试文章全部印制出来,到时候谁优谁劣,谁强谁弱,自然明了。”温知低声道,“你这样闹,只怕对两个师兄的名声更不好,江凭的身份还特殊,他原本和庆国还有些牵连,不要给人抓住把柄。”
宋皎闭了闭眼睛,把不悦的神色压下去,想了想,要挣开朋友们的手:“没事,我不去跟他们理论。”
他躲在人群里,慢慢靠近那群说闲话的人,从人群中伸出手,推了一把正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正说得起劲,对自己的“推测”是越想越对,猛地被人一推,站立不稳,哐的一下就趴到了城墙上。
众人见状,也都散了。
宋皎收回手,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巧这时,柳宜和江凭从长街的另一边走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到两个师兄面前。
柳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他不高兴。
“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难不成是沉哥回来了?又欺负你了?”
宋皎摇摇头,抱着手,自己消化了一阵,也没有把刚才遇到的事情告诉师兄。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几天之后,殿试文章被印出来,放在凤翔城各个书铺茶馆中,供人取阅。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那些流言,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仍旧占领着凤翔城的舆论,甚至还有官员上疏,请奏重排一甲。
上一篇:当读者和作者同时穿书
下一篇:穿成植物人大佬的冲喜小娇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