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大笑,朗声对老文书道:“给他们记上,没事儿。”
最后刘将军朝谢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小殿下在琵琶洲的这段日子,就由你来伺候啦。”
宋皎得意地看着谢沉,叉腰嘚瑟:“小跟班。”
然后他就被谢沉一把按进了怀里,挣扎不得。
*
这天下午,刘将军把几十个百夫长十夫长都喊来了,就在一个大帐篷里开会。
一群人席地而坐,大声谈笑,俨然把这当成是一场聚会。
而后宋皎抱着自己的《琵琶洲救灾疏》进来了,谢沉跟在他身后,抱着几卷牛皮。
老兵们都跟谢沉打招呼:“沉哥来啦?”
新兵来的第一天,琵琶洲里开聚会、打擂台,谢沉荣登第一。再加上谢沉脾气不太好,平时看着总是冷着脸,一群“狐朋狗友”前呼后拥的,喊他“沉哥”,所以他们也跟着喊“沉哥”。
谢沉点点头:“嗯,给点面子,把酒壶盖上。”
老兵们看看走在他前面的宋皎,还是把随身携带的酒壶给盖上,收起来了。
帐篷正中,是刘将军平时发号调令的地方,临时挪给宋皎用,宋皎把自己的奏疏放在桌上,在桌子前坐下。
谢沉则把宋皎给他的牛皮打开,挂起来。
底下老兵皱着眉,看着牛皮上的文字或图画,窃窃私语。
那头儿,谢沉挂好了一个,转身去拿另一个,一时没留神,手肘撞了一下宋皎的脑袋。
“嗷!”宋皎捂着脑袋,被他撞得趴在桌子上。
谢沉连忙过去看他,然后被跳起来的宋皎按在地上打。
“痛死了!”
底下一群老兵惊呆了,谢沉和谁打架都还手,这回偏偏不还手,躺平任打。
要是上个月擂台这样打,只怕谢沉难当第一。
宋皎捶了两下谢沉的背,就重新坐回去,板着脸,理了理衣裳。
谢沉乖乖巧巧地把几卷牛皮都挂好,然后在旁边坐下。
宋皎也不翻开面前的奏章,就这样开始讲:“古来治雪赈灾,不过三条,一是拨粮,二是派药,三是挖渠排水。可是琵琶洲严寒,还未入冬,沟渠就结了冰,根本没办法排水。”
“我与几个朋友翻阅文献,发现了许多新的治雪法子,递呈陛下与丞相参详,陛下与丞相都觉得可行,我才斗胆来了琵琶洲,要是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烦请诸位当场指出,我一定虚心求教。”
宋皎颇豪气地朝他们抱了抱拳,然后起身回头,走到挂起来的第一幅牛皮面前。
这是他在凤翔城的时候就准备好的,料想士兵们不会有看长篇大论的耐心,他就把整理出来的法子化成了图,加以简明的注释,让人印在牛皮上,也印成了小册子。
宋皎背着手:“我将治雪的法子分做两种,一是短治赈灾,二是长治久安。”
“短治赈灾,在前几年,陛下与丞相亲临琵琶洲的时候,就已经做得十分完备。百姓全部搬离琵琶洲,只留下军队驻守。有灾情即刻上报,周边州郡通往琵琶洲的官道全部拓宽一倍不止,垫上牛皮防滑,方便运输粮食。”
“可是长此以往,总要依靠隔壁州郡运送粮食,只怕终有一日会赶不及,所以需要长治久安,头一个法子,就是种树。”
老兵们皱着眉,稍稍正坐,抬头去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皎道:“冬日沟渠冰冻,难以排水,大雪堆积,必须寻求其他排水方法。况且,我听说琵琶洲是沙质土地,开春化雪,紧跟着就是沙暴。一年四季,不曾断绝。”
宋皎说得简单明了,老兵们都听得认真,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刘将军也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撑着头专心听。
*
一直到了晚上,宋皎还剩下两张牛皮上的东西没讲,他看了看天色,道:“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什么时候,你们不用操练的时候再继续说。”
刘将军急忙道:“小殿下,我们明天就不用操练,明天就可以继续。”
“那就明天一早继续,我这里有几本册子,上边都是我刚才说过的东西,大家可以拿回去看看,跟手下的士兵们解释一下。要是我有说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众人都应了,领了小册子出去之后,一面走,还一面讨论方才宋皎说过的事情。
“种树是不错,就是要种起来恐怕有点麻烦,早知道我们以前就不砍树烧柴了。”
“那是宋丞相的小孙子吧?看着好像有点儿像,特别是眼睛。”
“你才知道?就是宋丞相的小孙子,陛下的干孙子,今年刚读太学,前几天才入学呢。”
宋皎有点脸红,转头推了一下谢沉:“起来把牛皮收起来。”
谢沉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刘将军便道:“不用了,不用了,别摘下来,等会儿我吃了饭,还想再看一看。”
宋皎点头:“好,那就不摘下来了。”
刘将军道:“城里给小殿下准备了接风宴,请小殿下赏脸。”
宋皎笑着道:“那我当然是要去的。”
琵琶洲有粮仓,存储的都是最不容易变质的粮食,在宋皎来这里之前,他们没挨过饿,但是已经吃了好几个月的干粮。
凤翔城的队伍给他们带了一堆吃的,他们当然要趁着今晚,好好地放松一下。
宋皎和谢沉跟着刘将军去另一边的帐篷赴宴,刘将军要让宋皎坐主位,宋皎当然不肯,推辞了两句,最后谢沉按着宋皎,让他在主位上坐下。
谢沉自己也在宋皎身边坐下,拿起酒壶,给宋皎斟酒。
他问宋皎:“你现在会喝酒吗?”
宋皎摇摇头:“还不会。”
“我就知道。”
开了席,众人一同举杯,宋皎也跟着举起酒杯,他抿了一口,严寒之地的酒水总是更烈一些,拉嗓子。
宋皎只是喝了一小口,连嗓子都哑了,剩下的要给谢沉喝。
谢沉跟他咬耳朵:“我们在这里都喝这种酒,要是不喝,晚上会被冻死的。”
宋皎一愣:“啊?”
谢沉说得正经:“真的,喝酒御寒,不喝就会死掉。”
宋皎推了他一把:“你少骗人。”
谢沉压低声音:“和我们一起来的,有一个新兵,他和你一样,老兵让我们喝酒的时候,他以为是老兵骗人,就硬撑着没喝酒,然后……”
宋皎睁大眼睛,追问道:“然后呢?”
谢沉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然后他刚来的那天晚上,睡到一半,他……”
宋皎吸了吸鼻子,神色紧张:“嗯。”
谢沉忽然跳起来,朝宋皎“嗷”了一嗓子:“他就被冻得爬到别人的被窝里了!”
宋皎被他吓了一跳,也差点“嗷”地一下跳起来,得亏谢沉及时拉住了他。
“胆小鬼,小傻蛋!”
宋皎气得推他,拿起酒杯,仰头喝酒,大声宣布:“我肯定不会爬到别人的被窝里的。”
谢沉哽住,嘶,他好像做了一件傻事。
要是宋皎不喝酒,晚上就会怕冷,就会和他一起睡。
可是现在宋皎被他吓唬得喝了酒,那就不会和他一起睡了。
谢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傻的傻事,他试图把酒杯才宋皎手里抢过来,但是宋皎早已经喝完了酒,在抹嘴了。
“怎么样?”宋皎朝他扬了扬下巴,沾了酒水的双唇亮晶晶的,“我厉害吧?”
“真厉害。”谢沉真后悔。
宋皎长大之后,酒量也跟着长了一丁点。
老兵们来给他敬酒,宋皎也不推辞,喝了三杯,就开始打酒嗝了。
谢沉见状不妙,连忙按住他,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不让他再喝了。
可是宋皎,好像已经上头了。
他脸颊通红,捏着谢沉的肩膀,其实根本捏不住:“我才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赈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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